一九二九年暑假,我从南京回到家乡浙江省临海县度假。当时,我是陶行知先生创办的南京晓庄师范学校一年级的学生。我碰到了幼年时代的好友郭凤韶,她剪着短发,显得十分好看。当时,她已经高小毕业了。我俩已经一年没见面了,小姐妹碰到一起,自然谈到了各自的情况。我向凤韶介绍晓庄师范的情况,动员她去那儿继续求学,凤韶立即同意了。暑假结束后,我俩一起离开了家乡,来到了南京晓庄师范。在学校里,我比凤韶高一届。
晓庄师范学校是教育家陶行知先生创办的,他主张培养革命青年成为具有实干精神的人,常亲自带领学生盖房子、铺路、修桌凳,为学生作出了榜样,树立了良好的校风。凤韶来到这里学习,如到了空气新鲜的乐园。她常常和我说:“这儿太好了,我感到非常愉快,这儿的老师待人亲切,同学团结,我很喜欢这所学校。”
晓师位于南京郊区农村,学生边劳动边读书,生活也很艰苦,伙食标准也低。对这些,凤韶从不嫌苦,始终乐呵呵的。很快地,凤韶就表现出了她的才干,成为学生中的领袖人物。现在回想起来,有三件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今难忘。
郭凤韶同志到晓师读书没多久,恰逢田汉同志领导的“南国剧社”到学校演出,他们帮助学校成立了“晓庄剧社”。以“晓庄剧社”为核心,团结了一大批进步学生。凤韶从小就多才多艺,爱唱歌跳舞,还在家乡演过文明戏。“晓庄剧社”在筹办过程中,凤韶是积极参加者之一,还是剧社的主要演员。我还记得剧社曾演出过一个话剧《卖花女》,揭露了旧社会对一个贫穷卖花姑娘的凌辱和迫害。这个剧的主角卖花女就是由郭凤韶扮演的,这个剧先是在学校里演给教师和学生们看,后来又到学校附近农村演给农民看,还到兵营里演给国民党驻军看。“晓庄剧社”还经常给学校附近的农民士兵表演歌舞。这些活动中,郭凤韶非常活跃,她的演出,常常使观众感动得流泪。她和同学们相处得也非常和睦,同学们也很拥护地。当时,我是刚刚组建的晓庄师范学校的第一任团支部书记,这一年,我根据她的表现,介绍她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入团后,凤韶表现得更加突出。那时我们在一起,常利用课余时间到乡村扫盲、开会,给农民做宣传工作。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由叶刚同志介绍,凤韶同志一九三年四月由团转党,并且担任了党的交通员的重要工作。
也就是在这一年,下关和记蛋厂发生外国资本家枪杀工人,镇压工人罢工的“四·三”惨案。在中共南京市委统一领导下,动员了学生暨各界人士声援和记蛋厂工人的斗争,我们晓师的学生也行动起来了。我们走上街头,向人民群众作宣传。凤韶同志更是活跃在第一线,她是负责联络工作的,奔走于各大中学校之间,为四月五日的示威游行的组织工作出了不少力。就是在这天,全市各大中学校学生在中央大学操场集合,由刘季平、石俊同志担任总指挥,举行了有六百多人的反帝示威游行。我记得,当时晓师百分之九十的同学都响应了党团组织的号召,走上街头,声援工人的斗争。当游行队伍通过仪凤门(今挹江门)时,警察关闭城门,企图阻止群众与下关的罢工工人汇合。当时我们这支队伍已汇成一股巨大的人流,晓师学生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面对着气势汹汹的警察,学生们毫不畏惧。凤韶同志带领几个同学前去说理。可是警察们就动起手来,同学们忍无可忍,就冲上去与警察搏斗,打开了城门。这时群众越来越多,队伍也越来越庞大,行至煤炭码头时,已达数万人。当群众看到勾结国民党政府,镇压中国人民革命运动的英日军舰,正停泊在长江口岸,更是怒冲霄汉。凤韶同志组织好同学,带领示威群众齐声高呼:“帝国主义滚出去!坚决支持和记工人的合理要求!团结起来,争取罢工最后胜利!”游行队伍涌到了和记工厂厂区,资本家如临大敌,紧闭住厂门。石俊同志找到凤韶同志说:“按原定计划,冲进去!”凤韶同志点了点头,转身就跑到了队伍最前面,勇敢地指挥着游行的群众。资本家终于畏惧了,厂门也被砸开了。当学生和游行群众与罢工工人汇合时,整个厂区变成了沸腾的海洋,口号声响彻厂区上空。
这次以学生为主的反帝示威,在国民党中央所在地南京,是规模空前的。它使敌人吓破了胆,又一次显示了人民的力量。
为了镇压革命运动,反动派决定下毒手了。四月八日,国民党南京政府悍然宣布封闭学校,把学校里的学生驱散了。接着国民党一连士兵进驻了晓庄师范学校。
学校刚封闭不久,我就搬到小王庄,去做农民工作。可是反动派在晓庄周围清乡,捕人越来越频繁。我隐蔽不住,就和凤韶同志转到无锡乡下新犊桥小学去教书,作暂时的隐蔽。由于我们走得太匆忙,铺盖行李都留在小王庄了,后来天气渐渐转凉,我就决定去南京把铺盖衣物拿回来。原来已和凤韶说妥了,她留在新犊桥小学等我回来。可是当我第二天买好船票,准备动身的时候,凤韶却改变主意了,要代我去南京。她说:“一冰大姐(我当时的名字),让我去拿吧,我还想去看看一叶呢(即叶刚烈土,当时已被捕)。”这件事我现在想起来,真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再坚持一下,就让她去南京了。据说凤韶刚到南京,就碰上余仲篪(晓师学生,暗藏的中统特务)。余仲篪当时没有捕她,而想以她为诱饵,抓到其他进步同学。余说:“南京现在很危险,你快去告诉徐一冰他们转移到上海去。”凤韶摆脱了几次也没有甩掉,就立即转赴上海。余仲篪当时也即跟踪到上海,一连几天的跟踪都落空之后,就逮捕了凤韶。
郭凤韶同志被捕后,表现很勇敢。解来南京后,反动派威胁利诱,打得她遍体鳞伤,但她始终坚贞不屈,表现了共产党人的崇高气节。一九三年十月二十五日,郭凤韶同志被反动派杀害于雨花台。同时遇害的还有晓师党支部书记石俊同志等十几位青年学生。
郭凤韶同志,我们将永远怀念你。
出自《雨花台革命烈士斗争纪实》
江苏少年儿童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