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烈 陈若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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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若克 ,女,中共党员,革命烈士。原名陈玉兰,又名陈雪明,祖籍广东顺德,出生于上海。陈若克父亲是一个报馆的小职员,母亲是一个出身于婢女的家庭妇女。8岁起,她曾上过一年半的小学。11岁进厂做童工,一直工作了7个年头。15岁起,边做工,边进工人夜校读书。16岁参加上海工人运动,向工厂的资本家进行说理斗争,从此"小广东"的名声在工人中传颂。民国25年(1936年)8月23日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为支部负责人之一。此后,一面做工一面参加工厂地下党的活动,还曾担负支部的工作。后因所谓"共党嫌疑"及"违反厂命,参加抗战活动"而被开除。
八一三抗战爆发,陈若克随厂迁武汉,与党失去联系。为寻找党组织,辗转到达山西晋城,入华东军政干部训练所学习,并重新入党。后随陈沂去陵川办八路军晋南干校,与山东省委书记朱瑞结婚。以后担任晋、冀、豫区党委办的党校组织科副科长、山东纵队直属科科长,1939年6月起,任山东分局妇女委员、山东省妇女救国联合会常委、山东分局组织部科长等职。1940年秋山东省各界联合大会开幕时, 被选为临时参议会的驻会议员。她从事妇委工作时,发动中老年妇女参加抗日救国会;发动青少年妇女成立青妇队、识字班和姐妹剧团,演出街头剧、小话剧、歌舞等,进行反对买卖婚姻、反对虐待妇女的宣传;编写《山东妇女》刊物、《妇女手册》和识字课本,使当时山东妇女工作取得可喜成绩。
民国30年深秋,数万日本侵略军大举扫荡沂蒙山区,在八路军冲下山去突围时,陈若克因即将临产,步履蹒跚,与部队失去联系,1941年11月7日落入敌手。山东省妇女联合会常委陈若克和她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被鬼子用刺刀扎死,她牺牲时年仅22岁。

《抗战女性档案》节选
作者: 张西
陈若克没有回来

位于蒙阴东北部的大崮山地势险峻,四周多是悬崖峭壁,有的高达数丈。山上有我军的兵工厂、弹药库、粮库,守卫部队是山纵第四旅大崮独立团。山纵第一旅第二团的一个加强排,在执行任务返回途中遭到敌人堵截,也来到大崮山。山东分局妇委委员、省妇救会执委、省临时参议员陈若克挺着8个月的大肚子,也转移在此隐蔽。卫生部长白备伍特意安排卫生班跟陈若克住在一起,以照顾她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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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东分局认为大崮山是个天然屏障,敌人扫荡不可能到这里,然而,没想到日军占领临沂后,发起总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大崮山。 1941年11月7日拂晓,日军首先以飞机、大炮对山顶猛烈轰炸。在此之前,隐蔽在山洞里的分局机关的几个女同志在给陈若克做小孩衣服。敌人每发动一次轰炸,床上的布都震起来,山上的石头灰土也呼啦啦往下掉。陈若克艰难地趴在床上,努力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她清晰地感到孩子在里面折腾得厉害,阵痛提前开始了。可是,无论如何,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辰,她多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把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她与朱瑞结婚三年多,她们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时,正值鬼子“扫荡”,孩子因重病失治而死。这次,又赶上鬼子大“扫荡”,而且形势更加恶劣。

山顶寒气逼人,陈若克头上罩着于大娘儿媳张淑贞送的盖头布,身上穿着于大娘送的深色土布褂子,内套一件米色毛衣,下身穿着一条浅色长裤。陈若克觉得自己这模样有点不伦不类的。如果不是为了掩护身份,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穿农村妇女的衣服。这会儿,她把于大娘给她梳的假髻拆掉,让齐肩的长发自由地散开,她才21岁,长得漂亮,又来自上海那座摩登城市,她对自己的衣着外形非常在意。在山东分局,谁都知道她喜欢穿列宁装,她的腰间系着朱瑞送的苏联皮带,里头有几颗子弹,别个小手枪。每当她骑在马上,头发在风中甩动时,显得飘逸极了,她仿佛很醉心于自己这种飘逸的感觉,一有机会就打扮,能让自己洋气些绝不往土气里打扮。因此,分局机关里对她一致的意见就是说她爱穿,认为这个从上海来的女孩生活方面不够朴素,太贵族气,主要是朱瑞太喜欢老婆,把她惯成那样。丈夫深深爱着自己,这一点,陈若克心中十分清楚,但那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和自豪。至于议论她的穿着,她才不管呢,丈夫觉得她好看,她就穿,最重要的是,她自己觉得好看,她就敢穿。在太行山时,女八路们都穿军装,连一些高级领导的夫人都穿得简单而朴素,唯有陈若克穿皮夹克。有时,队伍打汉奸时缴获下来的貂皮大衣,她也敢穿在身上。所以那时群众就说朱瑞把陈若克惯得太厉害,打扮脱离实际。

然而现在,陈若克已经好几天没洗把脸了。因为没吃什么东西,胃里也透着一股酸腐的臭味。她本能地用手护着孩子,多么希望战斗早些结束,能够母子平安地去见丈夫。可是,山上的队伍腹背受敌,寻求外援已经不可能,能否安然回到分局机关还是个未知数。

从拂晓一直打到天黑,独立团和加强排的战士浴血奋战,打退了日军的十几次冲锋。战士们子弹打光了,就拼刺刀,刺刀弯了,就用石头砸。最终,敌我双方伤亡都很惨重,阵地前尸体横陈,分不清彼此了。

虽然陈若克行动艰难,但她仍然坚持着安慰分局机关的家属,指挥人员掩埋牺牲的战士。她向他们默哀致敬,对日军的仇恨,使她忘记了生理上的疼痛。

大约夜里11点多,当一股日军从山背后驾着云梯摸上来时,部队决定撤守突围。再不离开,将陷入全军覆没的危机。陈若克与独立团团长和政委决定,秘密将山上所有仓库及兵工厂炸毁。处理完这一切,陈若克指挥着山上几十名机关家属和群众用绳索从大崮山顶缓慢地往下撤退。

分局机关的家属们分成两路突围,一部分女同志朝南走了,陈若克由警卫员搀着往北去,大家说好到桃花坪村集合。

从大崮山上突围出来的女同志们陆续回来了,唯独不见陈若克的身影。朱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意识到陈若克此行凶多吉少。他强忍着焦虑和思念,等着陈若克安全归来。

陈若克抱着孩子壮烈牺牲

夜里,陈若克从大崮山撤退后,由警卫员搀着往北面走去,由于阵痛加剧,她的行动越来越缓慢,渐渐地,与突围的队伍失去了联系。

陈若克艰难地走了五六个钟头,阵痛一直折磨着她,拂晓时,她终于支撑不住了,她让警卫员赶紧到附近的村里找个老大娘来帮忙。陈若克未及等警卫员返回,便生下了孩子。她脱下于大娘给她的大褂子,把这个不幸的女儿包起来。孩子的哭声引来了一队端着刺刀的日军。原来,日军攻占了大崮山后,发现八路军都跑了,便组织了几个小分队搜寻掉队的八路军伤员。

一群日军拥了上来,陈若克下意识地掏枪,可是,手枪在大崮山被别的同志带走了。她怒目圆睁地徒手与日军拼命,日军一看,这个弱小的女人也太凶了,上去就是一枪托,把她砸昏在地。

陈若克被捕了!

日军小队并不知陈若克是何许人也,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凶,表情凶,说话凶,一点都没有刚生过孩子的柔弱,更不像普通女人的胆怯。给她吃的,她不要;问她什么,都不说。他们原打算随随便便把她毙了算了,又觉得这个女人不一般,也许很有来头。日军先把陈若克用铁丝捆住手脚,关在一间小屋。一天一夜之后,陈若克竟然水米未沾。这时,沂水城的电文回来了,让日军小队长把陈若克母子押往沂水城的宪兵司令部去审问。

马夫把陈若克横放在马背上,把她的手脚用绳子拴在马鞍上,而婴儿则装进一条马料袋里背着。婴儿被马草扎得扯着嗓子哭喊,母女俩就这样颠簸了一百多里。

陈若克的心都要碎了,那是她和朱瑞的孩子啊!那是她的心肝,孩子又有什么罪?一出生却要忍受这种虐待?但是陈若克强忍着,绝不在日本人面前掉一滴眼泪。

陈若克被押到沂水城的日本宪兵司令部,直接被送到刑堂。宪兵队队长亲自提审陈若克:

“你是哪里人?”

“听我是哪里,就是哪里的!”

“你丈夫是谁?”

“我丈夫是抗战的!”

“你呢?”

“我也是抗战的!”

陈若克甩给翻译官一脸的坚强和仇恨,不仅翻译官受窘,连宪兵队队长都觉得无言以对了。中国的女八路真有骨气,竟然敢当面侮辱日本兵。

看到敌人不说话,陈若克催促道:“还问什么?快点枪毙好了!”

“枪毙?”敌人缓过劲来,冷笑着说:“没那么容易,还得赔上一颗子弹哩。”

“那就刀杀!”

“刀杀还得用力气哩。”

“随你的便!”此后陈若克再也不做声了。她一心求死。对于死,她是随时准备着的。为了这,早两年她就向丈夫要了一支手枪。这次从于大娘家分别的晚上,丈夫还提醒她,手枪还是带着啊!她向丈夫会意地点点头,表示她懂。只是,当她真的想要壮烈赴死时,手枪却没在身边,革命,偏偏给了她更高难的考验。

日本人毫不客气地教训了这个十分无礼的女八路,他们把陈若克按在地上,用大红烙铁压在她的背上,她惨叫一声昏死过去。醒来后,日本人再问: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抗日的!”

“你丈夫是干什么的?”

“就是打你们的!”

之后,陈若克再也不屑理会日本人。

日军被陈若克的傲气激得暴跳起来,这次,红彤彤的烙铁按在陈若克的胸部、脸部。她一声不吭,直到昏死过去。日本人想用暴力摧毁一个中国女八路的意志,他们失败了。

陈若克被抬进牢房,她虽然昏迷着,但她患有隔肌痉挛而胃部产生的特有的气呃,惊动了一个先已被俘的杨以淑。1940年8月,陈若克小产时,杨以淑曾经为她做过特护。

杨以淑从押禁的屋里跑了出来,看到陈若克穿着挺高级的浅色毛衣和浅色裤子,杨以淑心里就咯噔一下,完了!因为“扫荡”一开始,女八路们都换上破旧的衣裳,在这种环境里,普通老百姓哪有穿毛衣的呢?这不好掩盖身份呀!

再看陈若克,紧闭着眼睛,脑袋上包着纱布,厚厚的纱布被血浸透了,看起来伤得很重。杨以淑忍不住哭了。陈若克睁开眼睛,认出是杨以淑,她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哭什么?我们既是中国人,中国人就有中国人的苦痛。哭有什么用处!”陈若克从容坚定地用平时批评同志的口吻。之后,就闭上眼睛。杨以淑看到陈若克旁边包着个婴儿,婴儿干涩地哭着。

当天杨以淑到走廊里放风时,一个叫于谦的年轻八路军也出来放风。俩人对着个炉子烤手,于谦悄悄说:“哎,咱想办法把她的孩子救出来吧。”

“行啊,可咱怎么救法呢?”杨以淑的话还没说完就来人了,俩人各自散了。

敌人换了一种方法来对付陈若克。他们看到陈若克没有奶,就把一瓶牛奶送到牢里来。

“我们已经知道你是八路,你很坚强。可你同时也是孩子的母亲,难道你一点都不疼爱你的孩子吗?”日本翻译官按着日本人的意思,说服陈若克。

孩子饿得几乎哭不出声,干瘪的小嘴一张一合地翕动着,眼神绝望地望着母亲。陈若克的心让孩子揉碎了,却绝不为日本人所动。她坚决地把日本人送来的牛奶摔在地下,说:“要杀就杀,要砍就砍!少来这一套!”

陈若克艰难地揽过孩子,伸出自己流血的手,对着心肝宝贝说:“孩子,你来到世上,没有喝妈妈一口奶,现在就要和妈妈一起离开这个世界,你就吸一口妈妈的血吧!”说着,她把手上的血滴进孩子的嘴里。

陈若克一意绝食。杨以淑难过极了,她真想劝陈若克给孩子吃一口吧!可是陈若克决定了的事,她是不会改变的。

过了两天,敌人借口替陈若克“治病”,把她抬走了。

11月26日,日寇杀害了三个女的,其中就有陈若克母女。汉奸们伸着大拇指悄悄议论:“这个带小孩的女的审了几天就闹了几天,一点也不怕,还喊口号、唱歌哩,真有种!”

陈若克在临刑前,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有个老百姓想帮她抚养孩子,她至死不放。在陈若克看来,整个民族都在苦难中,孩子的性命算不了什么,索性拼上一块血肉,好让日本人知道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

陈若克被刺刀扎死了。她的孩子也同母亲一起参加了这一悲壮的斗争!陈若克曾引《新女性》里的一句对丈夫说:“除死无大难,做工不再穷!”

这个个性极强,热爱时装、热爱骑马、热爱丈夫、热爱孩子、热爱理想的中国女八路,拼上她年仅21岁的生命,让敌人知道了,中华民族是不可战胜的。给陈若克上刑的日本人一定是受到了震动,连一个被俘待死的女囚都制服不了,怎么制服中国呢?!

朱瑞一头栽倒在妻子女儿棺木前

陈若克失踪后,朱瑞派人四处打听她的下落。

马牧池乡东辛庄的于大娘,也心急如焚地派出两个儿子找陈若克。在她心里,陈若克比亲生女儿还重要。1938年6月,陈若克跟着朱瑞到沂蒙山后,就住在于大娘家。于大娘五十出头,喜欢抽长烟袋,是一家人的主心骨,性格豪爽仗义,所有八路军找到她时,她都倾其所有地给予帮助。当漂亮的南方姑娘陈若克站在于大娘面前时,她喜欢得合不拢嘴,拉着陈若克的手久久不放。陈若克被于大娘热情如火的母爱感染着,她们很快就结为最亲热的关系,陈若克拜于大娘为干娘。于大娘先是跟陈若克住一张床,后来看到朱瑞常来看陈若克,就以为他们是恋爱关系,提出要给俩人做媒成亲,陈若克笑着默许了。于大娘郑重地备了几桌酒席,把干女儿陈若克嫁给了朱瑞。于大娘高兴,陈若克也高兴,有了娘的关爱就是暖心窝。

陈若克和于大娘分手时,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了,还要跟着部队走。于大娘死活要留下她,她笑着说:“娘,我是个领导,要是光想着躲在家里,怎么去号召别人抗战呢?”于大娘只好把自己的大襟褂子给她穿上,给她梳了个假纂,看着她走了。于大娘整天提心吊胆,就怕她生孩子时有个三长两短,没想到,却传来她牺牲的消息。

找啊,找啊,终于从日本宪兵队的汉奸嘴里得知,陈若克是在沂水城西郊的一块空地上被杀害,朱瑞派出的人在西郊刑场,掘开土坑,找到了紧抱着孩子的陈若克的尸体。

于大娘带着两个媳妇摊了一夜的煎饼,做了一天的豆腐,就像为干闺女办喜事那样,她要为干闺女办丧事。接照当地风俗,她带着两个媳妇,还为陈若克做了一套新棉衣棉被,这是冬天,她不能看着孩子穿着单薄的衣服走啊!

于大娘含着泪买回大小两口棺材。虽然没见过那婴儿的面,可也是她的干外孙女。两个儿子秘密地把陈若克母女拉回东辛庄时,是夜里。

朱瑞带着三百名机关人员赶来为妻子送行。当他看到一大一小两具棺材横在于大娘家的院子里时,他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他连呼两声:“若克!若克!”过去这里一度是他的家,每次回来,只要他一喊若克,她就会像小鸟似的飞过来,而现在,两具棺木冷冷地没有应声。朱瑞抹一把眼泪,走到棺木前,掀开蒙着妻子身体的被子,只看了一眼,他就一跟头栽倒了。他的心碎了。这哪里还是他的若克啊?他最亲爱的妻子的脸已经烂得模模糊糊,四肢也已经不全,衣裳破破烂烂,瘦得只剩下骨架,只有那条苏联产的腰带还系在她的腰上,那是他送给她的结婚纪念物啊!直到死,她都把他的爱带在身上!直到死,她都与他的爱同在!这是怎么了?一个月前还相亲相爱的人,此刻却冷冷地躺在棺木里,再怎么呼唤,她都不应声了。这让他以后怎么办呢?没有了她,他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无论在广州还是在苏联或是在“华干”当校长时,他都曾恋爱过,但都是轻轻一过,没留下什么印迹。唯有陈若克出现后,他才真正地陷入了爱情,这爱情令他如痴如醉,令他工作起来充满激情,令他不顾众多人的议论,而一心一意地呵护她、宠爱她。他对她的爱是由衷的,是情不自禁的。有时正在开大会,只要提到妇女工作,只要陈若克在身边,他就会自豪地请她站起来,他以她为例子,赞扬她的革命悟性和工作方式,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妻子的欣赏,即便招致一些人的不满或嫉妒他也在所不辞。他心底里的那股浪漫的爱情情愫与残酷的抗战环境是那么格格不入,那么不合时宜,但谁又能阻止爱情非得等到战争结束才发生,许多经典的爱情故事,恰恰是战争的产物。

朱瑞一跟头栽倒了。分局机关的女同志们看了之后真是难受,她们低声地呜咽着表示对陈若克的哀悼。此时,日本鬼子随时会闻声赶来。朱瑞被大家扶了起来,他本能地要去看那具小棺木,那里有他还未见过面的女儿。他向女儿奔去,却被于大娘死死拦住了。于大娘强忍悲痛说:“你别看了,孩子很好。俺用白纱布把她包裹起来了,若克给她戴了顶白纱小帽,小帽上还有一颗红五星。你放心吧!”

朱瑞转身扑向陈若克的棺木,被大伙拽住了。他再次奔向小棺木,大伙还是死死绊住了他。朱瑞急得呜呜直哭:“你们就让我看一眼,看一眼我的女儿呀!”可是,抬棺木的人已经合了棺。朱瑞追着陈若克的棺木绝望地喊:“若克,你等等啊,等等我!”

陈若克母女被埋在于大娘家院子后面的菜地里。朱瑞站在母女俩的坟堆前五内俱焚。真是流水落花春去也,从此天上人间啊!

陈若克走后,朱瑞又单独回去给陈若克上过一次坟。作为一名高级领导,他的主要精力是工作。警卫员发现,朱瑞从此患了失眠症,他常常熬夜,天不亮就骑马出去了,当起床号响起时,总能看到朱瑞和他身下的马都汗津津地回来了。分局机关的女同志一看到这种情况就说,朱瑞又想陈若克了。

朱瑞是爱陈若克的,这爱藏于心里,更表露在他的行动里;这爱是深厚的,有文字作证。在陈若克牺牲7个多月后,即在七七事变五周年纪念日时,朱瑞禁不住彻骨的思念,为爱人写下四千余字的怀念文章《悼陈若克》,公开发表在《大众日报》上。在我看来,朱瑞是勇敢的,在那种环境下,身居高职,写这样的文章是要冒政治风险的。但朱瑞这么做了,他心里很明白,职位是暂时的,但他对陈若克的爱情是永恒的,他的文字将会留传很久很久,他的爱情更重于他的生命,毕竟,他是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纯粹而富有浪漫情怀。
不少比若克还重要的同志都牺牲了,对于她的死,为着党,为着革命,为着妇女解放,我无特别悲痛和偏爱。

不过其他同志的牺牲,已有人为之记述和表扬了,何况我们又是夫妻和战友,我算是比别人更多地了解她,加之她又牺牲得那样壮烈,所以我不得不写,而且也不应不写。……

七年的工厂劳动,损害了她的健康。她面色苍白,患有胃病、膈肌痉挛、脚气、贫血,还有神经衰弱,经常失眠、头痛以及肺气肿,有时并发咯血等症候。但工厂的生活,也锻炼了这个青年。她有着清晰的阶级意识、钢铁的革命意志,大方而坦率的风度,热情而执拗的性格。她最缺乏的是社会上待人接物的经验,对琐细事物也是无知与呆笨。她对政治、理论、哲学、文化等的接受力与理解力却很强,其进步之快,在她这样的青年中实不多见……

我们结婚的提起是在“七一”那天,“七七”订婚,“八一”结婚。我们郑重地选定了这几个日子,这是因为我们深知:我们的生活、工作、学习、奋斗、一切的一切……一直到最后一口气,都应当永远同党、同革命、同无产阶级的解放事业连结在一起的。

她牺牲了,她首先完成了这一任务,而且是这样的英勇、壮烈,使人难忘!……

她不是没有缺点的人,没有缺点的人根本就没有。第一,她的个性严峻,不善于待人接物。第二,对人对事过于坦率,对同志与对工作,有时要求过高、过苛,方式过硬。第三,因身体虚弱多病,有时未尽能适应一般生活环境,故而未为有些同志所谅解。而且我似乎觉得,由于她同我结婚的缘故,目标不小,有些同志对她的要求也不算不高,这也曾经苦恼了她。当然,这不一定要由她负责的。

但她在各方面却一直不断地进步着……

她牺牲后,有一个时候,敌人似乎因为觉得受辱太甚的缘故吧,因而企图进一步加以报复,曾用飞机散发一种传单,伪借“陈若克”的名义,说什么她对革命厌倦,情甘悔悟……等等,这是何等卑鄙龌龊,智穷技竭的伎俩啊!……

我们将很聪明地找到纪念若克同志及一切死难者的办法。

在被俘后或在敌人大扫荡中英勇牺牲的还有赵于宏同志、甄磊同志、辛锐同志……及一切为坚持山东抗战而牺牲的妇女干部、妇女同胞均同此千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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