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继祐:怀念我的母亲——黄君珏烈士

来源:搜狐大视 作者 清漳两岸

编者按:偶然看到这篇文章,才记起这个黄君珏就是在涉县庄子岭牺牲的那个烈士,当时她是跳崖牺牲的。现在发出这篇文章,使大家更多的了解那段抗战烽火,了解烈士曾为之流血的这片可爱的土地。

黄君珏,原名黄维祐,1912年出生于湖南湘潭的一户官宦人家,1942年6月2日牺牲于太行山区。她就是我的母亲。

我不知道妈妈的相貌,从记事起,就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外婆常对人说:“可怜的伢儿哦,三个月就没得了妈妈。”妈妈是抗日英雄,她把保存了20多年的我父母的合影送给我,我才见到了妈妈的容貌:瓜子脸,短发,端庄秀美,大大的眼睛里透露着聪颖坚毅的神情。照片的背面写着,“母亲大人:这是您儿子儿媳的照片,您的儿媳已于一九四二年六月二日牺牲在太行山上。她的忌日也是她的生辰”。

又过了20年,这期间,我见到了妈妈的许多亲戚、同学、战友,他们给我讲述了妈妈的许多英雄事迹。

妈妈十四岁在长沙参加革命,15岁加入共青团,因“马日事变”,她被迫只身夜渡洞庭湖,来到上海,17岁考入复旦大学,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复旦学生会委员,领导并参加了当时复旦学生的抗日救亡运动。1933年,妈妈大学毕业,次年秋,考入交通大学读研究生,并参加了远东情报局的工作。

1938年,组织上派爸妈去山东,临行前,妈妈在我外婆面前流着眼泪说:“妈妈,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为了中华民族的生死存亡,女儿要离开您,去打日本鬼子,请您原谅女儿的不孝。”妈妈就这样告别了生她养她的父母,从此再未见面。

1939年,爸妈来到太行山,不久就调入新华日报社华北分社工作。《新华日报》(华北版)创刊于1939年1月1日,抗战时期我党的三大报刊之一,是在敌后发行量最大、影响最大的一份报纸,社长是何云同志。在敌后办报,条件异常艰苦:根据地多在山区,交通闭塞,文化落后,物资匮乏;特别是处在日寇的军事包围和经济封锁之中,随时都有与敌遭遇的危险,频繁的扫荡逼得报社在三年多的时间里搬了十次家。但是,为了抗日救国这一崇高目标,报社同志团结一心,英勇奋战,用自己的智慧、血汗甚至生命,把中国人民抵抗日寇侵略的信息传播到全中国乃至全世界。

在艰苦的战争环境里,妈妈和报社的同志们既要做好报社的日常工作,担负起宣传抗日、鼓舞士气的重任,又要随时做好准备,与日寇做殊死的战斗。妈妈不仅很快适应了偏僻山村的艰苦生活,而且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圆满地完成组织交给的各项任务。妈妈担任报社的会计师,为报社的经营管理制定了一整套较为规范的规章制度,经营往来、购销开支等日常活动变得有章可循,有法可依。在工作上妈妈要求非常严格,在生活中和大家打成一片,对人和蔼可亲,经常关心、帮助同志,很快便赢得同志们的尊重和爱戴。在报社里,妈妈的学历算比较高的,工作之余也常挤出时间为同志们讲经济方面的知识。有一次,妈妈为大家讲解边币和法币的关系,并写成文章发表在1940年8月7日的《新华日报》(华北版)上,标题是《关于抗日货币政策实施的问题》。爸爸工作也很好,后来还担任了电务科的科长。爸爸妈妈在生活上互相关心,在工作上相互支持,配合默契,被誉为“战地模范夫妻”。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机似乎不太合适。为了我,妈妈没少吃苦受累,妈妈的牺牲也和我有着极大的关系……因为我是在反扫荡的路途中出生的。1942年日寇悍然发动了春节大扫荡,为了反扫荡,《新华日报》的全体工作人员冒着太行的风雪严寒长途转移,跋涉在山间的小路上。我就出生在路边的一片满是棒茬的玉米地里。董玉磬阿姨为我接生,又陪着妈妈找到一个小山村,在那里休息了三天,然后走回报社驻地——位于山西辽县(现改名左权县)的山庄。这一次反扫荡,妈妈不知道多吃了多少苦,多受了多少累,简直是九死一生啊!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妈妈回到山庄以后,把我托付给一户老乡家,又立即投入到革命工作之中。三个月后,妈妈就壮烈地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1942年5月,日寇出动几十万兵力在华北发动了最为残酷的五月大扫荡,仅在“太北”这个方圆只有几十公里的山区,就投入了三万多兵力,妄图一举消灭我八路军和华北新华日报社。为了反扫荡的需要,报社把一批老弱病残人员先期撤退到位于山西河北交界处的庄子岭一带,因为生我后,妈妈一直得不到休息,身体衰弱,自然也随队来到庄子岭。妈妈带着十几个人分散隐蔽在庄子岭南的小五台山上,妈妈和两个女同志藏身在小五台山最东面的山峰——被当地老乡称为道士帽山东面悬崖旁的一个山洞里。

6月2日清晨,百余名伪军包围了庄子岭一带,拉开大网似的队形,由西向东搜索,一面放枪一面怪叫:“看见你了,快出来!”接着就是砰砰的枪声。同志们利用地形与敌周旋,战斗进行了一上午,敌人一无所获。中午,敌人发现了妈妈藏身的山洞,也发现里面只有几个女战士,就想抓活的,但山洞上下都是陡直的峭壁,洞前是一条尺把宽的小路,无法从正面接近,开枪也打不着洞里的人,只好让汉奸在外面怪叫:“皇军找到你们了,快出来吧!”但是妈妈她们是绝不会受骗,更不会向敌人投降的呀!敌人不敢进洞,妈妈她们也冲不出去,双方就这样僵持着。太阳快落山了,狡猾的敌人爬上洞顶的悬崖,用绳子吊下大捆大捆的柴草,放火烧洞,洞口烈火炎炎,洞里浓烟滚滚,妈妈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便握枪冲出洞口。烈焰中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敌人为之一愣,妈妈趁机连连开枪,打倒了几个敌人,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纵身跳下悬崖……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红霞满天,四周的群峰都被染成了血色,太行的山风把妈妈悲壮的呼声传向四面八方……

许多老同志都向我讲述过妈妈牺牲的情景,因为他们也藏身在附近的山洞里、树丛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壮烈场面,爸爸当时身负重伤,也藏身在附近的一个山洞里,离妈妈牺牲的悬崖只有几百米,眼看着自己的同志、亲人牺牲却无力援救,那是多么大的悲痛啊!当时藏身在山上的程庆丰叔叔对我说:“我们都是文职人员,没有武器,你妈妈是领导,才能有一支枪。你妈妈生前曾对我说过:‘我有一把枪,三发子弹,起码能打死两个敌人。宁死也不当俘虏!’你妈妈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她死得英雄啊!”是的,妈妈是无畏的战士,是抗日的英雄,她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壮丽的赞歌!

这一次反扫荡《新华日报》损失极大,共牺牲了四十六位同志,社长何云同志也壮烈牺牲了。但是烈士的鲜血更激励了战士的斗志,反扫荡结束刚十天,油印的战时《新华日报》就出版了,7月1日,铅印的《新华日报》又送到了读者的手中。

1942年“九一八”纪念日,八路军总部为妈妈和在这次反扫荡中牺牲的左权、何云等全体烈士举行了公葬,召开了追悼大会。

同年11月4日,重庆《新华日报》刊登了《新中国的女战士黄君珏喋血太行》一文,并且配发了《为祖国流血,悼黄君珏女士殉国》的短评。

1981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为妈妈颁发了革命烈士证书,上写:“黄君珏同志在山西辽县庄子岭反扫荡战争中跳崖壮烈牺牲,经批准为革命烈士。”

1985年,我终于来到了庄子岭——这块我的爸爸妈妈为之流血牺牲的土地。在当年的老民兵郭大叔带领下,我艰难地攀上悬崖,来到妈妈曾经藏身的山洞。洞并不大,高约一米,深不到三米,因年代久远,洞底已有些坍塌,洞口红一道黑一块的,当年烟熏火烧的痕迹依然十分显眼。抚摸着烟火的遗迹,我站立了很久很久,眼前幻化出当年战斗的场景:弥漫的硝烟,激越的呼叫……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妈妈,您的遗愿已经成了现实,一个强大的中国已经傲然挺立在世界的东方,您的后辈,我们、我们的子孙们,将世世代代全力捍卫世界的和平,决不允许日本军国主义以及任何大大小小的侵略者再来杀害中国或世界人民!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