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 去 烟 尘 识 忠 魂 ——梅列集中营女烈士简秋容寻踪——

1990年6月.简景堂夫妇从千里之外的贵阳,风尘仆仆地赶到溢金流火的榕城走访老同志,请求追认胞姐简翠容为革命烈士。中共福建省党史研究室领导,派专人倾听了简景堂的陈述.

简翠容1916年6月出生在江西省弋阳县双港镇,其父经营“寿华堂”中药铺,家境殷富.她8岁入新学启蒙,12岁以同等学历考取办在贵溪的江西省立第14中学初中部,18岁进入省城南昌女中高中部。当时女中的学生全是官绅富户人家的女儿,简翠容不与她们攀比吃穿打扮,埋头苦读,学业总是名列前茅.她尤其爱好文艺创作,长于歌咏,常在省广播电台参加演播.简翠容富于正义感,同学纪桂兮被家里包办与省党部书记长的侄儿定亲,夫家串通学校逼迫她退学完婚,简翠容鼓动同学向校方提出抗议,要求保障女生的学习权利,但屈于书记长的淫威,纪还是被学校开除了.此事深深地触动了简翠容的心灵,使她开始苦苦思索变革社会的出路。

抗战爆发之际,简翠容毕业,到弋阳县立一区中心小学任教。轰轰烈烈的抗日救亡运动激发她的爱国热情,她与好友一道自编自演抗日话剧,反串男主角,深受人们的青睐。她的恋人郭荫辉投奔延安,给寄来了一批抗日理论书籍,使她的思想从朴素的爱国情感升华,自愿追随共产党走革命的道路。

1938年夏,简翠容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39年春,国民党三战区长官部对抗日救亡运动增加了种种限制,抓捕“异党分子”,外来救亡团体被迫离开弋阳,当地团体也陆续消沉,为了保存党的力量,弋阳党组织进行整顿,建立了赣东工委,简翠容任工委委员,于8月受党组织派遣到贵溪县六区任妇女区队副并以其合法地位,通过当地统战关系,举办了妇女干部训练班,组织妇女慰劳驻军,秘密联络失去联系的共产党员。艰苦的生活,加上日夜操劳.她劳碌成疾,以致休克昏迷。经抢救治疗,她回双港休养,病未痊愈又拄着拐杖回资溪工作.

“1940年初贵溪形势比较紧张。”简景堂回忆说,“那时我任双港乡中心小学校长,是我父亲经过活动谋到的位子。大约春天,党组织将姐姐调回家乡,安插到小学任教导。姐姐和我白天一心扑在教学上,晚上一起参加社会活动。有段时间她请假去外地看好友邱慧,其实是张翼接她去福建省委参加学习班.这年秋天姐姐到资溪嵩市任教,化名杨芜”

1940年10月,在弋阳县与简翠容单线联系的龚毅在县妇女指导处工作,由于轻率恢复该县南屏乡乡长叶贵华的党籍,却不知叶已叛变并论为特务,致使党组织暴露,龚毅被捕.龚毅离弋阳前,曾将一箱进步书籍存于简翠容家,而挑夫是叶贵华找的,所以龚被捕没几天,特务便寻踪到简家抓捕简翠容.由于事先得到消息,简翠容和简景堂商量出逃嵩市.父亲放心不下,指派族叔分头追赶.简翠容明以道理,晓以利害,声言如果抓她回家,特务决不放过她,势必殃及家庭.于是,简景堂随族人回家,简翠容便到资溪嵩市,化名杨芜薇在区中心小学任教。后来身份暴露,11月调入福建省委机关工作。

“姐姐牺牲的消息,我是1949年福建解放时才知道的。”简景堂展示了珍藏了40余年的一封信笺影印件,是1949年6月19日简的好友孙竹云在这区军管会工作时写给他的.讲述了简翠容被捕牺牲的概况。由于简翠容到福建后改名简秋容,在狱中又是使用化名欧阳新,1942年3月在狱中是被特务秘密杀害的;对于她的烈士称号评定带来困难,江西省弋阳、贵溪两县民政部门也尽了力.还是无法弄清简的生平,尤其牺牲的情况,只得中途搁下。

为了弄清简翠容到福建省委机关工作过程,张翼同志在百忙之中回忆了当时的情况。

1939年夏天,赣东北的抗日救亡团体中的一些党员干部奉省委指示,陆续撤退到崇安分配在省委机关和闽江流域工作.1940年,赣东北的形势更紧张了。省委书记派张翼(化名张宁)到弋阳接应简翠容上山.张翼化装到了双港,住在学校,佯称是简翠容以前的同学。3天后简翠容按他指定的地点碰头,接应上山。到省委机关后,简翠容参加了武夷干校学习.学习结束后省委考虑到赣东北党组织不同程度受到破坏,必须将可能暴露身份的“红干部”尽快撤到山区,于是决定利用简翠容任教和家庭环境有利条件,设立交通中转站,掩护干部撤退。简翠容回到双港,担负起联络、接待和掩护“红干部”撒退的工作,接应了一批党员过境,进人武夷山区.

“简秋容第二次上山是在年底。不久敌人就大进攻了.”张翼回忆说,“这次敌人进攻她和卢懋榘一起被捕,后来牺牲在梅列集中营。在狱中的情况我不很了解,但她牺牲得很英勇是肯定的.为什么呢?因为她牺牲后,三元党组织把消息传到省委。省委书记曾镜冰在几次党员传统教育会上都提到华英、简秋容在狱中斗争的事迹,号召全体党员以她们为榜样,保持革命气节.”

杨兰珍大姐是个热心党史的革命老干部,是简秋容被捕时的见证人,听说简翠容尚未评定为烈士,感到十分意外。她内疚地说:“简秋容牺牲50年了,我们都以为这件事早办好了。因为刚解放时,简秋容的继母住在贵溪县,一直享受烈属待近,后来情况就不知道了.王一平写诗称她是烈士,我的几篇回忆录也都称她是烈士。看来评定手续不完备,我们活着的战友都有责任.”她详细地回忆简秋容被捕时的情况.

1941年1月,国民党顽固派对闽北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简秋容随省委机关通讯队和马列主义研究班隐蔽在崇(安)铅(山)交界的浆溪大山中.1月29日,西北风肆虐地刮着,天上纷纷扬扬下着大雪。天刚蒙蒙亮,值班的同志起早做饭,山谷里突然响起“蓬”的竹炮声,很快枪声响成一片.搜山队正向游击队隐蔽的山头蜂拥而来。卢懋榘下令同志们尽快撤离,他和简秋容在撤退途中不幸落入魔掌,被押到崇安县城。

县长亲自审讯简秋容;“什么名字?年纪轻轻的怎么干上‘共匪’?”简秋容冷静回答;“欧阳新,为抗日参加游击队.”“抗日怎么不到前线去?”简秋容针锋相对地答道:“正是你们这些民族败类,枪口对内,阻止抗日,才把我们逼上山的。”话不投机半句多,县长气急败坏地走了。

次日,县长沉不住气,逼迫她供出党组织和游击队的驻地.简秋容说:“共产党游击队无处不在。他们在东西南北,你抓去吧!”县长恼羞成怒,露出凶残的本相,对简秋容动用了酷刑.审讯得不到的,酷刑照样得不到。几天后,简秋容和卢懋榘被押送到三元梅列集中营.

杨大姐说:“简秋容被捕后,我们在山中转了整整22天才与省委机关的同志会合,才知道她勇斗县长的事。大家都为简秋容的高风亮节所感染。她是和华英一起牺牲的,省委机关在山上还为她们开过追悼会.狱中的斗争情况章志廉、张爱美最了解。”

在红墙新村,章志廉提供了简秋容在狱中的情况:“简秋容和卢懋榘被捕后,省委指示我设法营救关押在梅列集中营的同志。三元党支部通过关系做了看守的工作,虽然营救工作没有最后成功,但狱中每个同志的情况都很了解.简秋容因为是从游击区直接抓捕来的,身份无法隐瞒,因此受刑比别的囚犯都重。她和华英是女犯中的斗争骨干,大约是在1942年春天被秘密杀害的。她们牺牲的情况是由我告诉省委的.简秋容在狱中的斗争情况,同牢房的难友健在的还有肖玉英、张爱美,可以进一步了解。”

在建瓯西门,张爱美流着眼泪,哽咽地叙述了简秋容在梅列集中营的斗争事迹.

三元梅列集中营是国民党福建保安处直接控制的一所人间地狱,原名“三元羁押所”,后与三元监狱合并,改称“福建青年训导营”,专门关押政治犯和抗日爱国青年,妄图以“训导”、感化,达到消磨革命者意志,背叛革命的目的。一场以迫害和反迫害的残酷斗争在狱中展开.简秋容迎接一场更为严峻的战斗。

女牢关押着16个难友,多数是从闽北各游击区被抓捕来的妇女干部.在狱中秘密党支部的领导下,形成了以华英、简秋容等为核心的骨干力量、训导课上,简秋容怒不可遏地批驳教官宣扬“一个领袖、一个党”的滥调,把教官批驳得词究理屈,下不了台。为此,她常被打得及开肉绽.难友们为她一边擦伤口,一边流着眼泪.简秋容忍着伤痛安慰她们;“斗争是残酷的。我是从战场上被捕的,已经暴露身份,没有生还的可能,出头露面的事由我来当担.只要大家抱成团,斗争就会胜利.”她在狱中经常向难友讲方志敏被捕后押解到弋阳沿途“示众”时情景,感慨地说:“方志敏视死如归,从容镇定,那是因为他有坚定的信仰,深信革命会成功,为革命献身虽死犹荣.”她抱着虚弱的身体,教从农村抓捕来的难友识字,讲解革命理论,深切地对她们说:“你们目前只是作为政治嫌疑犯关押在这里,还有生还的可能.现在要抓紧学文化、学理论,争取出狱后为革命做更大的贡献.”在她的帮助下,这些难友已基本上能够识字看报,扫除了文盲。

“自首自新”政策是梅列集中营特务的贯伎,但此着撼不动革命者坚定的信念。于是,特务又采取“问卷”的办法要犯人作答,实则实行自新手续。女难友在华英、简秋容的鼓动下,借口题目很难,要带回牢房思考,结果一回牢房,把卷子全撕了。特务教官气得火冒三丈,追查主谋者,但一无所获。一计不成,使出最后一招,强迫将女犯人集体嫁给省保安处的年青军官,妄图以“可以获得释放”作诱饵,诱使女犯上钩,达到使她们消磨革命意志、背叛革命的卑鄙目的。为了抗议特务的无耻行径,华英、简秋容、陈珠钦、吴碧丹4人举行了绝食斗争,得到整个集中营难友的声援。此事惊动了省保安处,黄珍吾大为恐慌,派副官到集中营当众赔礼道歉。绝食斗争取得了胜利.

特务对参加绝食斗争的4个囚犯视为眼中钉。不久,借故把她们单独关押在集中营外一条小弄堂里,加紧迫害.每次秘密审讯受刑,她们撕肝裂胆的呻吟声回荡在集中营的上空.夜里,华英、简秋容不顾看守的威胁,唱起民歌小调和抗日歌曲,鼓励集中营的难友团结战斗,去迎接黎明的曙光、此时,她们早已将死置之度外,只要有一口气就要为民族解放事业呐喊。

1942年3月,年仅26岁的简秋容和华英、陈珠钦、吴碧丹被秘密杀害。

张爱美动情地补充;“她们4人被杀害是很秘密的.她们自单独关押后,我们再没见面,只是在每次被押出集中营服役时,才能路过她们关押的地方。她们牺牲后,夜里听不到她们的教育,也看不到关押她们密室的窗外晾出的衣物。我只好偷着向一位被抓壮丁来的看守打听,他怯怯地说;‘那4个被埋掉了’。得到噩耗那天,我们女难友在山边劳役,大家悲痛欲绝,抱头痛哭。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常梦见华英,梦见简秋容.”

是的,烈士的忠魂是不会死的,永远活在人们心中。她们虽死犹生,虽死犹荣.1990年7月,福建省委党史研究室根据简翠容胞弟简景堂的申诉和老同志提供的线索,弄清了简翠容的生平和牺牲情况,写出了《关于建议追认简翠容为革命烈士的报告》。三明市民政局、福建省民政厅据此作了认定上报.1991年2月,福建省人民政府以闽政烈(1991)01号文件,正式批准追认简翠容为革命烈士。

“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处处有青山。”一批在战争年代舍家离乡,入闽革命的外籍先辈,为了人民的解放,舍身取义,血染八闽.几十年过去了,有的尚未评定为革命烈士.不能不说是一件愧对先烈的憾事.张羽、赵涌、陈梅英等几人,需要我们继续去寻踪……,

来源: 《福建党史月刊》1992年11期 作者:郑复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