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胡瑞英
每当我一想到中华民族优秀儿女的时候，每当我一想到英勇的模范的共青团员的时候，每当我一想到无数革命先烈为革命献出他们宝贵的生命的时候，总会想到年轻的革命烈士和我同在腥风血雨中战斗过的季月娥同志。
我和季月娥同志并肩艰苦战斗的那个年代，距今已有五十多年了,那是我们亲爱的祖国处于黑暗统治下，受尽凌辱、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备受煎熬的年代，那是千百万革命志士为推翻黑暗统治追求光明未来英勇奋斗、无数革命先辈前赴后继慷慨就义的年代。
那是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五年的辰光。
苦难的童年
季月娥同志是江苏无锡县人，一九一七年生，一九三四年在上海参加地下共青团，参加革命后，英勇机智地领导了上海沪西区荣阳袜厂的罢工斗争，担任了地下交通员，一九三五年被捕后被敌人拷打，病重而死，时年十八岁。
季月娥同志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劳动人民家庭。七岁时父亲去世，九岁到上海，进荣阳袜厂做童工。只有九岁的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进厂，没有吃没有穿，受尽了资本家和工头的剥削压迫。记得一九二八年隆冬腊月，月娥才十一岁，有一天她上夜班，做到下夜班三点来钟，实在支撑不住，两眼合拢了。这时，恰巧被资本家的走狗工头看见。工头不分青红皂白，伸手就打她的头部，并把她推倒在地，还恶狠狠地骂到：“你这个小赤佬，白天不睡觉，夜里到车间来打瞌睡，下次再看见你打瞌睡，就开除你！”月娥只得忍气吞声地爬起来，用袖子擦擦眼泪，走到自己的车上去做工。
像这样挨打挨骂的事，对小季来说，是经常遇到的。像小季这样的童工或其他工友们成天挨打挨骂的的事，也是经常有的。有的还被无故开除出厂。
这血泪斑斑的岁月，在季月娥幼小的心灵深深埋下了对万恶旧社会无比仇恨的种子。
年轻的革命战士
一九三三年七月，十六岁的小季考进了小沙渡路女青年会创办的女工夜校。她进校后，读书非常用功，同时又热情积极地参加各种社会活动。唱歌、跳舞……都有她。她心灵手巧，活泼纯真，面颊上总是挂着盈盈的微笑，全校师生都喜爱她，亲热地叫她“可爱的小季姑娘。”
在那里，她沉浸在友谊的欢乐的“大家庭”里。她开始意识到受苦受难的人不只她一个，而是许许多多；她开始感觉到自己不再孤单，而是有很多很多好朋友。她还开始接受革命的思想——它像一盏夜里的明灯，照亮了小季前进的道路。她开始懂得受尽欺凌的人们不应该听天由命，而是应该勇敢地站起来斗争。
一九三四年二月，季月娥同志光荣地加入了地下共产主义青年团，从此走上了宽广革命大道，学习和工作也更加努力了。
坚持斗争得胜利
一九三四年前后，反动派得黑暗统治达到了高峰，特务横行，叛徒猖狂，革命组织多次遭到破坏，革命同志被逮捕、屠杀的无计其数。但是，白色恐怖不但压不倒以天下为己任以共产主义为最高理想的革命同志，反而更加激起了他们的满腔怒火和坚强斗志。
那年的“五一”节前，正当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反动派准备残酷镇压劳动人民异常忙碌的时候，也正是工人农民和一切革命份子准备更加坚决地向敌人进行斗争的时候。荣阳袜厂全体工人整个儿沸腾起来，斗争白热化了。
这时，沪西区地下团组织号召团员要以实际行动纪念红五月，要根据各厂工人的不同要求正确地提出斗争口号。季月娥同志立即响应了。当时，她担心自己经验少，怕斗争发动不起来。可是，团员和工人们给了她信心和力量。当她回厂把号召传达到团支部时，当她根据厂里工人意愿提出了反对资本家打骂工人、反对资本家和工头无理扣
罚工资和开除工人，要资方立即答应给工人增加工资百分之十这三条口号时，马上得到了团支部的一致同意。大家说：这三个口号正是全厂工人最迫切的要求，一定能够得到全厂工人的赞成和拥护，一定能够把工人团结起来开展斗争。支部决定分头把口号拿到工人群众中去活动。口号一经传开，立即得到全厂工人的坚决拥护，他们还要赶快行动起来。小季同志非常高兴，迅速和团支部同志、积极分子研究斗争计划，并教育他们紧紧地团结群众，务期以全厂大罢工的斗争来达到这三项要求。这样，厂里表面上和往常一样，实际上每个工人都在摩拳擦掌，时刻准备着开展一场严重的政治斗争。小季同志则满怀激情，时刻准备着站在斗争的最前面去争取胜利。就这样，秘密动员工作和组织斗争的准备工作在厂里暗暗地紧张地进行着……
五月一日上午，荣阳厂的工人们和资方互相虎视眈眈、眼睛都快发红了。工人们心想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坚决斗争到底。资本家心想哪个工人敢“乱动”，就坚决镇压。
中午接近到来之前，资本家还满以为工人不敢“乱动”了。不料中午一时，象火山爆发似的罢工斗争霹雳一声开始了。全厂工人按原定计划冲向资本家办公室。小季同志勇敢地走在最前面并和积极分子首先冲了进去，提出了三项要求，要资方立即答复。其余的广大群众就密密层层地把办公室包围起来，高呼口号。同时还雄壮地唱起国际劳动节歌：
“今天是五一，今天是五一。我们争取八点钟工作、八点钟学习、八点钟休息，要赢得最后的胜利，就要组织我们自己的队伍，坚决斗争到底……”
这时的资本家是何等的渺小啊。他们恐惧万分。但是资本家还是资本家。残忍狡猾的资本家在众怒难犯的情况下初则装腔作势威胁工人代表说：“你们有要求尽可以提，但不要受‘共匪’利用。这样包围办公室不是要暴动吗？！”继则口头上答应要求，暗地里通知美帝国主义的巡捕房派人来镇压。小季同志领导工人冲破巡捕的毒打和水龙的冲击，还一致通过了“不达目的，就斗争到底”的决议。
罢工过程中，工人们遇到了许多困难和危险。但斗争不是孤立无援的。它不仅有上海成百万工人的支援，还有伟大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罢工整整坚持了十一天。最后，工人们胜利了！资本家无条件地答应了工人的全部要求。
胜利后，季小姑娘的名字就在全厂工人中传开了。大家称赞她，资本家则对她恨之入骨。小季同志这时既无丝毫骄傲的情绪更无一点恐惧的心理。沪西纱厂许多女工写信慰问她，表示向她学习。她在夜校晚会上谦虚地说：“亲爱的姐妹们，我们厂这次斗争胜利，主要的经验是全厂工人团结得紧，并坚决斗争到底，再就是得到了姐妹厂的热情支持……”
英勇机智的地下交通员
一九三五年上海的白色恐怖日益严重。国民党匪帮的政策就是屠杀政策、卖国政策和做帝国主义走狗的政策。它还惟恐帝国主义分子不满意,把一批批无耻的叛徒、特务调来上海，并沟通帝国主义巡捕房，一齐向爱国革命人士凶猛扑来。这些家伙像疯狗一样，谁讲过“救国”两字就要逮捕、坐牢、杀头。这一切并没有吓倒上海的工人阶级，他们仍然坚定不移地团结在中国共产党周围，顽强地战斗着。“寄语天涯客……春风来不远，只在屋东头。”他们深信，黎明必将到来。
那年九月中旬，上级团委决定小季同志脱离工厂，和我同住机关，并指定她担任地下交通员专送秘密文件。我约她十七日到我的亭子间谈话，她准时到来。我把门闭紧后，将上级团委决定告诉她，她高兴得跳了起来，伸出两只劳动人民粗糙的小手，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到“我一定坚决完成上级交给我得光荣任务。可是我没有经验，希望你能帮助我。”我说：“只要你对革命坚决，严格保守秘密，特别是时刻注意提高警惕性，路上遇到敌人，要灵活机动想办法，溜进小弄堂或老百姓家里，就一定能做好。万一被捕了，宁死也不能讲出一句口供。”她愉快地微笑地接受了这一新的任务，更坚定地走上了为革命奋斗到底的道路。
小季同志生活很艰苦，上级发给她的车费、饭费，总舍不得用，常常买两只大饼充饥。我发现了向她指出：为了节省时间保护身体，为革命长期工作，上级发的生活费一定要用。
她开始做这工作时，有些不熟悉。她每天很早就出去，先到发行机关领文件或宣传品，再送到工厂和学校团支部，一天跑到晚，有时连饭也顾不得吃，有两次差点被捕。渐渐地，她懂得了怎样提防敌人、伪装自己，有一次，她装成一个乡下姑娘，手提花布布包，里面装了传单，走到小沙渡路劳勃生路转弯时，看见前面有几个巡捕在搜查行人，就机智地转身往小弄堂里跑了。半个月后，有一天下着毛毛雨，她又化装成一个女学生，手提皮书箱，箱里装着秘密文件。我两一同出去，跳上电车。车过四站停下时，她又看见前面在搜查，马上转身说了声：“姐姐再见，我下车了！”就又转到另一路电车上去了。
一九三五年二月间，组织上决定调她的工作。因为敌人已经注意到她了。分别时，我拉住她的手依依不舍地说：“小季同志，你要到别处担任新的工作，近来外面形势更紧张了，你要特别注意疯狗乱咬人啊！”她坚定地回答说：“我知道敌人又在逮捕人了。可是我不怕，我会提高警惕性。万一被捕了，决不会出卖组织和同志。请放心吧！”说着，她就急忙提起箱子下楼了。为了遵守秘密工作的纪律，我只能站在窗前，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弄堂口。
没有承认一个字的口供
一九三五年五月里，上海白色恐怖的形势更加紧了。我日夜坐立不安地想着她，不知调到哪里去工作了，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可是，我不能向组织打听，只能心里默默地惦念着她，担心着她的安全。
有一天，我们团区委开会时，团省委派来的一位陈代表跟我说：“季月娥同志被捕了。你一定很想念她吧？”当时我热泪盈眶，同时也更增添了对敌人的仇恨。接着，陈代表又说：“小季同志已被押到南京。她在牢里表现得很坚强，被打得死去活来，却没有承认一个字的口供。但她是一个很重要的地下交通员，敌人不会随便放过她的。”后来，组织上又告诉我：“季月娥同志始终没有口供，可是万恶滔天的敌人终于把她杀害了。”我听后悲痛欲绝，心如刀割，久久地深深地悼念着这位光荣地为革命献出年轻生命的好同志。
一九八零年，经江苏省民政局追认她为革命烈士。烈士的遗像被悬挂在雨花台烈士陵园，让人们永远瞻仰凭吊。
如今，季月娥同志已经牺牲五十多年了。我们的祖国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但是，小季同志的音容笑貌、她的机智勇敢、她坚决献身革命的光辉精神，在我脑海里一直没有磨灭。而且我还常常想，在和平建设的年代里，我们应如何学习她。
（后听说季月娥同志在监狱里伤病交加，奄奄一息，保释出狱后病重而逝。）
（作者为中共中央组织部离休干部，文章写于20世纪80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