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秀英
我们都叫她林大嫂,可她真名叫田香尔。这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是我永远怀念的人。
那是1943年的冬天,抗日战争刚刚渡过了最艰苦的时期,我在河北省徐水县的九区工作。这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很多村子里都有日伪的密探。我和几个同志到胡集去布置对敌斗争的工作,了解敌人活动的情况,回来时已是深夜了。我们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研究了一下敌情,认为最后几天日军可能要出来活动,安排完下一步工作以后,就要找个村子住宿。经过再三研究,决定分两个村住,展青等三个同志去刘庄住,我和王玉池住林庄。到了林庄已是下半夜了,我们还没有吃饭,先到了妇救会主任崔金凤的家里。她赶快把我们让进屋里,用被子挡住了窗子,点上灯,给我们做了饭。因她家目标大,我们又转到了青救会主任林世明的家里。他家外面有栅栏,从栅栏进去是个不大的场院,在场院的一头有个向南的小门楼,林家住着三间北房和东西厢房各一间半。林世明的父母住北房,他哥哥林树才和他嫂子田香尔带三个孩子住东房,我们去了以后,林树才和王玉池到北屋和他父母住在一起,林大嫂热情地把我让进了东屋。我们从不相识,这是第一次见面,但她十分热情,对我说,“大妹子来啦,快进屋吧。"我进屋一看,炕上睡着林大嫂的三个女儿,她把熟睡的孩子们往炕脚推了推,把热炕头让出来,连连地对我说“这么冷的天,快上炕暖和暖和吧。"我上了炕,虽看不清她的脸,但我却感到了她给我的温暖,就这样,我和林大嫂一起睡下了。
刚睡了一会,就听到屋后边有人跑过的声音。我立刻起身穿衣,跑到院子里,王玉池和林家兄弟也出来了。这时,枪声,狗叫声和人喊声混杂成一片,敌人已经包围了村子。林世明说:“糟了,出不去了!“我说“不行,一定要冲出去。”我们冲出了小门楼,跳过院墙,敌人已在后面开枪了、林世明把我们带到一间
没人住的小屋里,在屋内的墙角下有个地道口,我和王玉池两人就下了地道。地道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敌人在上面四处寻找地道口,用枪托在地面上乱臌,我们在地道里只听到上面“咚咚”的响声不断,洞里的土不时被震下来,掉到我们的头上,身上。我左手拿着颗手榴弹,右手握着把手枪,这种枪可以单发,也可以连发,枪里还有30多发子弹。我说:“如果地洞被打开,我就先上,我的手枪可以连发,还有手榴弹,可以炸死日本鬼子。”王玉池说:“我是男同志,应该我先上。”我们在洞里蹲了一天,等到天黑时,慢慢摸到洞的另一个出口,这个洞口是在一个草椰子里,我们先到了刘庄,同志们已来接我们了,大家一起回到了区上。后来听说,村子里被抓走了几个人,这几个人的下落如何,一点消息也没有.那时候工作十分紧张,动荡不定,再也没有机会回去打听了。
解放后,我到了徐水县,和老同志们谈话时,又谈起了1943年的那个冬夜,他们告诉了我以后发生的事。
那夜,100多个日军和伪军,围住了才40户人家的小小的林庄,敌人进村后,四处搜查。王玉池同志在匆忙中把枪套掉在林家的院子里了,林大嫂发现后,把它别在自己腰里藏起来了。日军进屋后,不但翻箱倒柜,而且挨个搜身,在林大嫂的身上搜出了那个枪套。他们把林大嫂捆起来,一边打一边问,“八路在哪里?”林大嫂一口咬定:“不知道!“其他的乡亲们也都说不知道。日军把林大嫂吊起来毒打,她始终没有改口。敌人无奈,只得把村里各家的东西抢掠一空,烧了林家的房子,抓走了6个人,其中就有林大嫂。
在固城日寇的据点里,林大嫂受尽了残酷的折磨,日本鬼子用各种刑法拷问林大嫂,用烧红的铁棍烫林大嫂,她几次昏死过去,用凉水浇醒了再接着问,她仍说不知道。丧尽天良的日本鬼子看问不出口供,就放出了饥饿的狼狗。狼狗扑到了林大嫂身要 上,又咬又抓,乱撕她身上的肉,林大嫂的脸被抓破了,乳房被撕烂了,浑身上下鲜血淋淋,没有一块好地方了,可坚强的大嫂,却咬紧牙关,不吐露一句真情,始终是说:“不知道。”“没看见。”敌人用尽了酷刑,林大嫂在日寇的摧残下,为了保卫抗日千部的生命安全,献出了自己的宝贵生命。经过多方面的活动,才把林大嫂的遗体领了回来。乡亲们看到大嫂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不成样子的遗体,都泣不成声,更增加了对日本侵略者的仇恨,决心给林大嫂报仇。
40多年过去了,我始终忘不了林大嫂。解放后和林家一直保持着联系。林大嫂的丈夫林树才同志也到北京我家里来做客。我常想,象林大嫂这样不识字的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妇救会会员,能抗住日寇严刑拷打,不惜牺牲生命来保卫我们的,安全,她为了什么呢?因为她恨日本侵略者,她爱共产党和抗日干部,她相信共产党的事业是正义的,终有一天会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她才以献身的英勇精神保护抗日干部。正因为有了象林大嫂这样的千千万万的普通老百姓的支持和帮助,我们的抗日干部才能如鱼得水,活跃在敌人心脏和广大的抗日敌后根据地,才能赶走了日本侵略者,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林大嫂和所有为革命事业而献身的先烈们,我们永远怀念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