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台故事】悲壮的潜伏

图片
作者 马永昆

1947年,国民党军重点进攻胶东,长岛战略转移前夜,中共长岛工委做出了四个重大决定:首先,长岛特区党政机关整体转移到北海地委工作队;区乡干部和村里党员干部转移到大连,以保存实力。其次,组建战时工委,领导转移工作。第三,组建一支海上游击队,保卫机关安全转移。最后,选定了六名区级干部原地留守,配合海上游击队开展海上对敌斗争。不幸的是,这六名同志,年内全部被敌人逮捕杀害。事后,组织上意识到让干部留守是失策的。海岛地域狭小,不过三五个村,区级干部在参军、支前、“土改”复查等运动中都雷厉风行,敌人莫不怀恨在心,图谋报复。即使没有叛徒出卖,他们也很难掩藏住并坚持下来。

这六名烈士分别是葛长祚、傅瑞言(女)、叶永凯、胡心田、吴兴有、李恒泰。他们被捕后,坚贞不屈,最后的牺牲无比惨烈与悲壮。烈士们大无畏的革命精神海天共鉴,浩气永留人间。

“跟着国民党没有前途,你们要心中有数,早作打算”
葛长祚(1917-1947.12),长岛县北庄村人,1945年5月参加革命工作,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47年5月任中共黑山区委副书记。9月,工委在决定转移时,先征求他的意见,他坚决服从组织分配,留守潜入地下。

当机关撤离出岛时,葛长祚也失踪了。这时,他藏匿于老黑山下的蟒蛇洞。过去,赶小海的岛上居民知道这个洞,里面蛇很多,无人敢光顾。葛长祚与几个积极分子约定好,让他们随机将食物送到约定地点,他在夜间前来取走。刚开始,他还配合海上游击队,渡海到邻岛北长山岛去营救被捕同志,将他们转移去了大连。

但是,时间长了,天气渐冷,敌人也发现一些异常迹象,便派伪保人员秘密盯梢。当年11月,葛长祚不幸被捕。敌人如获至宝,严刑拷打数日,妄图从他嘴里得到我党的秘密,但自始至终,葛长祚没有吐露一星半点。敌人上司得知后,便让他们把葛长祚押送到临时组建的国民党蓬莱县政府。到了蓬莱,敌人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车轮战连审三天,用尽各种酷刑,葛长祚仍只言不吐。

尽管已是遍身鳞伤,但当葛长祚看到负责看押他的国民党兵穿着单薄时,便主动询问其家事,知道他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于是恳切地劝导说:“国民党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跟着他们没有前途,你们要心中有数,早作打算,自寻出路。”

1947年终,国民党蓬莱县政府仓皇逃往烟台,撤退前,将葛长祚草草枪杀。

“没有什么秘密……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傅瑞言(女,1918-1947.10),长岛县北城村人,日伪时期,丈夫闯关东,参加了“抚联”,受丈夫影响,她也从心里意识到共产党是老百姓的大救星。日本投降后,傅瑞言即参加了革命,加入了中国共产党,1946年任庙岛区委干事、妇救会长。

转移时,组织上考虑她有个孩子,可以以脱离组织为名,潜伏下来做地下工作,她也愉快地接受了组织安排。临走,组织部宣布,她任庙岛区委副书记。

随着县区机关的撤离,她也悄然隐蔽于山后老牛洞。国民党军还乡团进岛后逐一追查,一位姓林的乡保,从她婆婆口中套出,傅瑞言没有随着共产党走,便从老牛洞把她诱骗回村。路上,傅瑞言还劝他:“别看国民党来势汹汹,其实是最后挣扎,你不要跟着他们做坏事。”但林姓乡保并未听到心里去,只是问她:“你藏老牛洞干什么?”

傅瑞言说:“我带着孩子,经不得跨洋过海地折腾,我怕他们硬拉我走,我只好先躲起来,他们走了,我就回来安安分分带着孩子过日子。”这套说词似乎也天衣无缝,于是,便把她放回家了。

然而,毕竟是你死我活的残酷斗争,国民党经过明察暗访,知道傅瑞言已不是一般小兵,而是共产党的区委副书记了,便又把她捉回来。审讯中,敌人先是抛出诱饵:“你说你有孩子不能跟他们折腾,脱离组织从此做农家妇女,过安分日子,我们也相信。但是,你已是副书记了,你必须把共党秘密留下的党员交待出来。说出来就放你回家,今后决不找你的麻烦。”

傅瑞言说:“他们临走才给我封个官,戴个高帽,从此什么活动都没有,没有什么秘密。党员都是单线联系,我的上线下线都走了,我确实没有什么可说的。”

敌人哪会信她这一套,便开始严刑折磨,但她始终就是这句话:“我什么秘密也不知道。”黔驴技穷的敌人使出最卑鄙的手段,把她的女儿拖在她面前,一边把孩子折磨得惨声哭叫,一边逼问她。但傅瑞言还是只有那句话。敌人恶狠狠地说:“限你三天期,三天内不交待就先杀了你的孩子,再不说,你也休想活命!”

面对着可怜的女儿,傅瑞言心如刀绞,但她信仰坚毅,从未动摇。权衡再三,当第三天晚上,最后的期限来临之际,她以头撞破窗玻璃,用玻璃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敌人发觉时,她已奄奄一息。什么也没有得到的敌人气恼之下,将一息尚存的傅瑞言活埋了。

“无论问什么,你就是一个不知道”

叶永凯(1924-1947.10),长岛县山前村人,1946年参加革命工作,1947年5月任玉石区区长。9月,当组织上研究向外转移后,对留守人选,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叶永凯。一方面他有老婆孩子,另一方面,他所在的村是个小山村,而他又居住在离村一里地的山坡上,当地人称叶家疃的地方,相对偏僻。

国民党进岛后,对重点户动用多种手段明察暗访,不久便发现了叶永凯的踪迹。一天夜里,便前去逮捕他。叶永凯预感到不妙,便对老婆说:“可能凶多吉少,你要有思想准备,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咬紧牙关,无论问什么,你就是一个不知道,熬到解放,把孩子抚养大,会有好日子过的。我在九泉之下也安息了!”

叶永凯被捕后,关押在南长山区署,后押至蓬莱县政府。关押期间,敌人用尽各种酷刑,他始终未说出党的半点机密。10月间,又从蓬莱押回长岛,在山前村海边被枪杀。

“这是最后的较量……你一定要听党的话,跟党走”
胡心田(1923-1947.10),长岛县王沟村人。1945年参加革命工作,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任砣矶区委副书记、玉石区副区长,转移时被选派留守。

敌人进岛后,当天即在寺后村枪杀两名我党干部,各个村庄都充斥着恐怖气氛。胡心田预感到危险将至,对老婆说:“我躲过初一难躲十五。你想想,我当过区长,出尽风头,地主船主无不对我恨之入骨。他们在暗处,千百只眼睛盯着我。所以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一旦有了那一天,你要挺得住,不为别的,一定要把两个孩子养育成人。这是最后的较量,熬到解放,社会就稳定了,国家也就走上正轨了。你一定要听党的话,跟党走,会有好日子过的。我死也能闭上眼了……”

胡心田被捕后,敌人变本加厉地折磨他,最后用上了极其残忍的土办法,用骡子拖着他游街示众。他被拖得血肉模糊,失去人形,但他依然未说出半点机密。在他尚有一丝气息时,敌人残忍地将他活埋了。

他妻子赵玉香事后曾后悔地说:“当时如知情找人去‘扒’出来,也许还有救!”事实上,在当时残酷的斗争形势下,即使“扒”出来,敌人也不会让他存活下来。直到上世纪60年代家里整修房子时,才发现天花板上藏有一包党的文件和报纸,后将其送到了军管会。1949年解放后,他妻子赵玉香不忘丈夫遗愿,于1950年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先后任妇救会长、支部委员、妇女队长等职,为党的事业奋斗了一生,80岁时安然去世。儿女也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烈士们坚贞不屈,慷慨赴死,生前连一张相片都没留下。这六人中,仅有三人留下五名后人。更令人心痛的是,本文中提到的这六名区干部中,吴兴有、李恒泰两人,至今尚不知他们当时在何乡何村任何职,具体又是怎样牺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