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女烈 汪起凤

汪起凤生于一八九三年(癸己)十月十七日。娘家姓董,她本叫董桂贞,后来去长沙读书,自己取名叫汪起凤。父亲董定和,以中医为业,家居八叠附近的古大桥。曾在株洲开过小印刷店,生意不太兴旺。大革命前,搬去安源开南货店。起凤有两个弟兄,大的叫董植价,在安源参加革命。起凤小时,也读过书,很会女红。十七岁,嫁到八叠石埠湾大地主汪连山家做大媳妇,丈夫汪冬益,乡邻称她冬嫂子。
起凤生的体貌清秀,聪明能干,能说会道,性格倔强,很有胆略。一九一七年,她丈夫得急症死去。她家爷汪连山是一个尖刻寡恩的人,见大儿已故,为保住家产,多次逼起凤改嫁。起凤感到恼火,为摆脱控制,争取经济独立,她不但坚决不肯改嫁,反而闹着要分家。一边逼着要改嫁,一边闹着要分家,吵吵闹闹,搞了几年,一直纠缠不下。这年秋季,正是扮禾大忙季节,外面骄阳似火。石埠湾和场里晒满一坪谷,起凤去禾坪看守谷物,一阵式凉风吹来,她猛然有所省心悟,心想:老家伙真可恶,总想折磨我,撵走我,我必须将他的军,气他一气。她趁无人在场,就收了一箩谷,藏在自己柜里,试看汪连山怎么处理。汪连山得知后,果然大发雷霆,决意抓住这件事,撵起凤改嫁。他不声不响办好几桌酒席,把众亲友请来,准备搞突然袭击,当众斥责起凤。但起凤却也心中有数,随他的便。这日天气闷热,众客纷纷来到。起凤毫不介意,却满面春风,出出进进,热情招呼来客。酒席既罢,汪连山精着噪子向客斥责起凤,由头是:“徇私偷谷,败坏家风”,请众亲友公议处理。客众听罢,么下有些议论起凤的不是了,但都晓得起凤利害,不敢首先表态。这时起凤从容站起,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对众客说:“既然他公公说我偷了谷,捉贼要捉脏。就请当众检查好了。如果查不出谷来,看又怎么办?”说着 把钥匙往桌上一丢,说:“钥匙在这里,看谁开柜检查!”起凤这一招,把全场来客都镇住了。谁敢拿起钥匙去开柜呢?这时,汪连山更加狼狈,他原以为起凤偷谷,是癞子头上的虱婆,明摆着,只消当众一揭就会使这个寡妇羞愧无地,当场屈服。没料到她却振振有词,反而要求检查。他此刻捉摸着:不去开柜吗?问题不能揭露;开柜吗,又怕谷已转移,查不到谷,更不好办。众客见汪连山红着脸,痴呆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响,就一个个连多谢也不唤一声就溜走了。使汪连山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起凤闹了好几年,汪家也请了好几次客,但是问题老是僵持着。汪连山对这刚烈不敬的媳妇,实在感动头痛,没奈何,只得于民国十三年把趋同凤单独分开。其实起凤不肯改嫁,闹着分家,既不完全为着丢不开两个孩子,更不是想当守财奴,或拘泥什么名节,而是为摆脱封建家爷的束缚,争取财产自产权之后,另有自己的打算。当她分得80担谷田,几间屋的产业后,就忍育把男孩送去梨子冲学校读书,把小女寄到亲戚家抚育,自己就去长沙读书去了。
起凤到了长沙,首先进了衡萃女子职业学校。学校开设缝纫、绘画、刺绣三门课程。学校一般不收学费,靠自己产品卖钱作学膳费。这时,吉老的长沙和全国一样,掀起了新的革命高潮,以毛泽东同志为首的湘区党委领导着工人、学生及各界爱国人士,开展反帝反封斗争。一时“废除不平条约”、“召开国民会议”的口号响遍大街小巷,长沙每一个角落都沸腾起来了,刚从闭塞的农村冲出来的起凤,沐浴着革命的阳光雨露,心灵里感到格外新鲜、愉快。
衡萃在当时,虽不是一个很进步的学校,但受革命潮流的夹裹,学生也经常参加各种爱国运动。不久,校长换了个开明进步的罗正壁,不但放宽了学生活动的范围,还请徐特立等教育名流讲形势课。徐老多次来这里讲国家民族危亡,帝国主义侵略暴行,讲女子平等自由等问题,使起凤听得很起劲,胸襟日益开阔。不久,她转学到长沙伍家进附近的崇实女子职业学校,经常与各种革命团体联系,出外参加各种活动,结识了像郭亮、杨开蕙等一批革命先驱者。她经常去向他们请教,进一步懂得了许多革命道理,开始明白自己和千千万万妇女为什么受压迫,不自由,认识到只有投身革命,摧毁这人吃人的旧世界,妇女才有出头之日。一九二六年上学期,起怪的表妹汪惠卿,也来到这个学校同班读书,她回忆起凤当时的情况说:“起凤比我先到这学校。那时,我见她经常接到外面的来信,总是一人躲着看,看后就烧掉了。她经常出外开会,又不讲到哪里去,常常不能按时回来吃饭,总是我替她留饭菜。有次,我好奇地问她:‘你经常去那里,干什么呢?’她笑着对我说:‘你跟我一道去参加劳工神圣会好吗?’我当时搞不清这是什么组织,就问起凤:‘劳工神圣会是什么组织?’她说:‘劳工就是受苦的人,劳工神圣会就是受苦人谋解放的组织。’我又去问校长,校长也是这样答复,后来起凤多次动员我去,我因怕出事,仍不肯跟她出外参加活动,起凤就批评我说:‘你读了书怕这怕那,等于没有知识。’”可见这时的起凤,已不是只是一个胆大泼辣的普通女子,而是一个业已挣脱旧礼教的精神枷锁,在考虑为千千万万被压迫的姐妹谋解放的先进分子了。

一九二六年夏季,北伐军胜利进军湖南后,工农革命如火如荼地兴起,起凤在学校再也挨不住了,她决心投入到工农革命的洪流中去。就在这时,她回到了八叠就在汪家祠堂任小学教员,与刚从广东农讲所回来的汪春华及地下党支部书记易春廷等人建立起全区第一个公开的乡农民协会,汪春华任委员长,起凤任女子联合会主任。在汪家祠堂白天开会,晚上办夜校,开展革命宣传,特别向妇女宣传男女平等,打倒“三从四德”,解除妇女压迫,宣传剪发、放脚、破除迷信等。为发动妇女剪巴巴髻时,她首先动员女子联合会的骨干带头剪掉辫子 ,她自己更彻底地剪成光头、戴上皮毛帽像男子一样装束,然后分头发动各户妇女剪发。有次附近的鹿坡里有户人家做“三朝”,许多妇女都去那儿吃“三朝”饭。在席间她向妇女宣传破除封建迷信的意义,接着她讲妇女剪发的好处。由于她讲的有条有理,当场一些年轻妇女有的剪掉辫子,有的剪掉巴巴髻。但有些年纪大的妇女还犹豫,舍不得剪。这时,起凤脱掉皮毛帽,露出光头,对大家说,一个巴巴髻,有什么舍不得?你们看看我,不是和男的一样了吗?这样,每天不用梳洗了,又舒服,又省事,痛痛快快,多好呀!”全场妇女见起凤头光光的象尼姑一样,不禁哄堂大笑起来,但又都佩服她带头精神,一些思想犹豫的也逐个剪掉了巴巴髻。
当时,农会立下禁令,不许请客送礼,抬花轿,迎神拜佛,赌钱打牌等等。起凤就组织儿童团,并让自己的孩子当了儿童团长,拿着自由棍,红缨枪,四处站岗,巡逻。凡触犯条规的,儿童团把当事人带送农会照章处罚,或写检讨,或没收物资、或罚款、或游垅,赏罚严明。一时,许多陋习,都被禁止了,风尚为之一新。
她还支持农民向汪家造反,原来汪连山的次子、起凤的夫弟汪孝逵,服务伪法院,仗着他的社会地位,于一九二五年冬勾结白关团防局长袁良汉和军阀叶开鑫部下谋杀了领袖汪先宗。在这之前,赵恒惕杀害工人领袖庞人铨、黄爱,江西军阀杀害安源工人领袖黄静源。这四位先烈的遇害,有全省全国掀起了愤怒的抗议浪潮。汪先宗被害时,起凤不在家,但她在长沙通过参加追悼烈士的活动,知道这事的内幕之后,感动很气愤。这次农运高潮中,多次向政府请愿,要求惩办凶手孝逵,为汪先宗雪冤。起凤积极支持农会向汪家斗争,她对农会产:汪连山家这样狠毒,要把他的家财搞掉,为汪烈士报仇。乡农会也提出口号,要斩绝汪孝逵一家。汪孝逵闻讯,急得口叶鲜血星夜逃跑。农民把连山捉住,捆送株洲关押起来。汪家急得团团转,没奈何,只好再三央求族戚出面向农会求情,结果除向汪先宗家赔罪外,还拿出王家冲十八亩水田给汪先宗家作生活费。这样,众怒才稍稍平息了一些。
八叠第一任党支部书记易春庭,见起凤立场坚定,工作泼辣,就积极培养她入党。一九二六年秋季,由易春庭、曹荣生两个介绍,在株洲路矿工人俱乐部所在地杨氏墓庐秘密举行入党仪式。她与汪兴堂等人是八叠第四批入党的,从此,起凤成为无产阶级先锋战士。
这时,株洲在运煤、起木、泥木、店员、缝纫等行业工会组织起来的基础上,宣布成立湘潭东一区总工会。因起凤学会缝纫,就被凋来株洲担任东一区缝纫工会主席,领导缝纫工人开展提高工资,改善待遇的斗争,她的社会职业是路矿工人子弟学校教员。她把自己的妇女孩子也放在学校读书。起凤觉得学校办在杨氏墓庐,地方小,又是工人俱乐部活动的场所,很不方便。当她了解到太石岭有所基督教堂,较为宽敞,里面经常有外国传教士在此传教,于是就与工人群众一起,赶走了披着宗教外衣,从事文化侵略的外国洋人,占住了基督教堂,把小学搬到这里。起凤带着两个小孩以学校为家,她白天同一个姓朱的女教师上课,晚上参与杨昭植、谢墩山等县区领导人主持的各种活动,经常放在学校或杨氏墓庐开会。起凤口齿灵利,很会演说,常常一讲就是一两个钟头,娓娓动听,使与会群众,毫无倦容。
不久,东一区农协会成立,起凤任区妇联主任,并被选为湘潭县农协会委员。她把全区三十八个乡的妇女骨干经过分批培训,先后把全区各乡女子联合会组织起来投入轰轰烈烈的破除封建迷信,打击士毫劣绅的斗争。这时她还不时回到八叠指挥当地农民斗争。在群众中很有威信。这时,她已成了汪家唯一主人了。汪连山因害怕群众,什么事也不也敢作主。有事,起凤说到那里,就做到那里。一九二七年春节前,当地一些贫苦农民冒饭吃,乡农会委员长汪春华与起凤商量要向汪连山“借粮”,起凤满口答应,她把汪连山撇在一边,把汪家兄弟找来,以嫂子的身份,对他们说:“现在许多贫苦农民冒饭吃,我们家应该拿些谷米出来给他们才是。”汪家兄弟听嫂子这么一说,连声答应,汪连山本是爱钱如命,见起凤不跟他商量,就把谷弄出去了,心里很气,又不敢吭声,只好背地骂起凤是“败家精”。
蒋介石“四•一二”叛变后,谢墩山、汪起凤等人很气愤,根据上面指示,他们立即在建宁港锯木场内,组织一个两万人的群众大会,愤怒声讨蒋介石屠杀工农的罪行。会后举行游行示威。一时“打倒蒋介石”的口号,响彻株洲每一角落。那日起凤正率领游行队伍来八叠,恰遇豪劣邓有山。邓公然当众骂道:“你们这班东西,快上“普迹”了,还在胡闹。将来抓人了,莫要我来讨保就是。”大家知道,“普迹”是浏阳有名的屠狗场。群众一听邓有山辱骂,非常气愤。起凤立即指挥群众把邓有山捉起来,做了一顶几尺高的纸帽,上写“辱骂工农的劣绅邓有山”,给邓戴上押在群众队伍前面在八叠游垅示众一周。然后又在汪家祠堂开了个大会,让群众控拆邓有山破坏农会的罪行。原来邓有山当过伪团总,有钱有势,经常侵吞农民救济款,贪污积谷,百般欺压农民,是地方有名的长牙齿、大劣绅。在农运高潮中,还骂过农会干部,撕毁过农会的通知,暗地串连当地劣绅,组织保产党破坏当地农运,农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这次又辱骂农民,群情更加激愤。一个个争着上台控拆邓有山的罪行,在群情怒吼中,邓有山俯首贴耳,战栗不已。最后,起凤支持农民要求,宣布把邓有山捆送株洲交东一区审判土豪劣绅特别法庭问罪。第二天,起凤就同特别法庭庭长谢墩山组织一个全区审判大会,继续让群众控拆邓有山的罪行。最后,谢墩山代表法庭询问群众说:根据刚才大家控拆,邓有山罪行严重,确是一个罪大恶极的劣绅,现在大家持怎么办?当时全场异口同声唤道:“要求就地正法”!有的还挺着梭标冲向前来,大声说:如果法庭不支持把邓有山枪决,我们就用梭标捅煞费捅死他!”谢墩山当即接受群众要求,宣布邓月山罪状,就地枪决了。起凤随即又组织部分工农武装前往八叠捉拿另一个保产党骨干邓亮轩,邓却闻风逃跑了。

马日事变发生,许克祥到处封闭工会农会,屠杀工农群众,不久反动部队已到易家湾,正向株洲进发。安源、醴陵、湘潭等处工农义勇军五万余人汇集株洲,并在析水族 总工会成立总指挥部,在株洲至易家湾之间展开激战。起凤积极参加领导这一斗争。起凤虽是细脚,但步履矫健,行走很快,她还亲自随工农武装去易家湾作战。战斗失败后,区农会、工会被解散,起凤潜回八叠。这时八叠党支部书记易春庭等人已往华容避难去了。起凤就继任八叠党总支委员会书记,领导党的地下活动。
党的八七会议后,毛泽东同志回湖南组织秋收起义,到株洲作了布置后即派罗学瓒、罗哲回湘潭,领导秋收暴动,朱少连、将长卿沿株萍路组织起义,重点放在株洲。起凤领导八叠党支部汪春华(木工)汪兴堂(裁缝)、汪利哉等人积极投入这一运动。她很有胆识,在白色恐怖中,以做缝纫为掩护,日夜为组织起义队伍而奔忙。她经常在家里开秘密会议,研究斗争形势和作法,为了掩人耳目,开会时,总是以邀人赌钱打牌为名,哄着小孩子去外放哨。她屋后的柞树坡,四周是山,树木密茂,坡心有小茅屋,最适宜秘密集会。起凤来开会,总是带着一个锅盖和牌赌工具。开会时,锅盖放在膝上当桌子,作记录,有人来了,便打起牌来。经过一个来月的秘密串联和发动,株洲地区便组织了一个营、三个连的地下武装队。八叠占一个连,由汪春华任连长,起凤同汪兴堂任政治指导员。队伍刚组织起来时,仍是俊标鸟铳多、枪弹很少,起凤就设法收集枪弹。当时,湘江河岸,时有敌伪散兵游勇过路,河里也不时有敌伪轮船停泊,伪兵也不时上岸掳掠。起凤就指挥队伍,埋伏河岸的山岔道口,栏截散兵游勇,叫做“切尾子 ”。有一次,一艘敌轮浅搁在湘江辽州尾滩,伪兵部分上岸掳掠,起凤即在麻园召集20多名武装,布置即仓皇逃去。这样,逐步收集一些枪支弹药,把队伍武装备起来。
是年旧历八月中秋节前,一个统一的暴动命令下达了。命令规定各地工农武装在中秋那天晚上,统一行动,攻打当地团防局,夺取枪枝,壮大工农队伍。株洲团防局设在株洲镇易家祠堂,有人枪40余,局长冯福林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人称为冯屠夫,广大工农对他痛恨已极。朱少连与起凤研究决定,由潜伏在鸡冠冲一带工人武装和八叠武装采取联合行动,由朱少连统一指挥,分两路进攻,一路沿铁路直取株洲团防局,一路由汪春华带领由八叠沿河直插株洲,拦截团防局退路。武器除使用梭标、鸟铳和步枪外,还从安源运来用炸药、铁片将布包成的土炸弹,人们给它取个绰号叫做“洋葱头”。由于考虑中秋节,市镇里来往人多恐误伤百姓,决定暴动推迟到十六日晚。这日晚,约莫十二点,队伍从七斗冲集合,由朱少连率领,沿铁路直冲到团防局门口,用“洋葱头”轰倒卫兵,然后直冲入内。里面以冯福林为首的反动团丁,被爆炸声从恶梦中惊起,仓皇地一面对天乱鸣枪,一面开后门上山溜跑,直奔河边。工农队伍跟踪尾追。冯福林率伪团丁开始准备沿河上奔渌口,俄帝中又被八叠队伍拦路截击。冯福林只得仓皇抢上了渡船,拼命划过湘江逃走了。两路队伍会合后,急返团防局搜索,收获步枪五枝,部分弹药,20把刺刀及其他一些物资,各各返回阵地。
冯福林匪部虽然已逃去对河藕花庵,但白关铺团防局,仍威胁起义队伍的安全,起凤决定邀约潜伏残梅乡一带的工农武装与八叠联合夹击白关团防局。但进攻那晚两路队伍尚在途,敌人就闻风逃去。接着醴陵北二区农武装派人与汪起凤联系,要求八叠支援攻打渌口团防局陈明灯匪部。起凤即准于约定时刻,派汪春华、汪兴堂两个率领二十多名武装,与醴陵北区工农武装联合攻打渌口团防局。经过一个多小时激战,陈匪抵挡不住,慌忙率部逃跑,缴获了一些枪支弹药。
这一响,八叠这支队伍,在起凤指挥下,神出鬼没,晚上各种斗争,白天却把武器藏在药山红薯窑里,有的放在汪家祠堂左边狮神庙的菩萨位下,然后各人回家劳动,不动声色,起凤家中也藏着一些长短枪枝,汪家长工曹茂兴承担警卫和通讯工作。起凤每日出外做裁缝,眼观四处,耳听八方。有时侦察敌情,有时去向上级汇报情况,接受任务,晚上就在柞树坡研究布置工作。她家中实际成了八叠农民武装的司令部。
这时,汪连山在家,见起凤每日东奔西走,忙个不停,经常家中来些不相识的客人,男的、女的、着长衣的,戴博士帽的,或在黄昏或在夜间,或打牌,或赌钱,出出进进,他看在眼里,但心里老猜不透这位神秘媳妇在干什么。渐渐地他觉得起凤的行动有些来头,内心不免害怕起来,他不敢过问,只好干脆装聋蔽耳了事。一日忽有人送来一张纸条,汪连山急忙接过一看,原来是起凤写给他的,条上大意说:“我最近欠了二百担谷的账,债主催还甚急,请你赶快筹足这笔谷,为我还账。”汪连山看了,心里突突乱跳。心想:她为何欠这许多债?难道是赌博输了?又不像,他呆了一阵式,既不敢问,也不敢懈怠,还是急急忙忙的筹足了这两百担谷,交给起凤还账。其实,起凤并不会欠什么账,当时地下活动经费是很困难的,这两百担谷远不够用,还必须向土豪劣绅索取经费。于是起凤根据党的指示,组织了打土豪的军事行动。
这年,农历十一月间,醴陵工农武装派人来八叠联系,说醴陵靠株洲边境的清安铺,有个恶霸刘先岩,马日事变后,助纣为虐,大肆屠杀工农群众,家中驻有武装卫士,当地群众决意要干掉这条恶狼,要求八叠支援。起凤闻讯,立即召开支部会,研究了一套夜袭清安铺的作战方法,派汪春选精壮战士二十余人,携带枪械,星夜驰赴清安铺。这次行动机密,与醴陵配合得宜,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深夜,迅速解除刘家反动武装,将刘先岩宰掉,搜得一些资财,胜利而返。
宰掉刘先岩之后,工农武装人员咬牙切齿地议论起恶霸黄十一来了。黄十一居在株洲对河不远的红花山附近,属区二区, 是有名的大豪绅,家有良田五百多亩,又在雷打石办了三座石灰窑,在攸县开了一个煤矿。他祖宗三代,三个举人,黄十一的娘经常夸耀说:“我头顶一个举人,怀抱一个举人,胯下夹一个举人。”真是势焰熏天,不可一世,农运高潮中,黄十一对的清算斗争,恨之入骨。马日事变一来,他更是反革命的急先锋。他伙同东二区团防局,在一两月之内,就杀害共产党员和农会积极分子三十多人,欠下累累血债。家里还修了炮楼,请了打手保镖。起凤决心除掉这个凶神,以壮革命声威。这日,她召集鸡冠冲工人武装负责人罗云生、黄六等人商议,定下联合袭击恶霸黄十一的部署,当即组织武装一百人,由汪春华、罗云生领队,深夜横渡湘江,直取黄十一家,迅速干掉了黄十一,缴了两尊松树炮及一些武装弹药,然后满层搜查一番,胜利结束战斗。
工农武装在株洲地区一系列的暴动,地主豪绅大为恐慌,又开始向湘潭县城或长沙逃躲,有的则向湖南省清乡委员会密报说:女共产党员汪起凤是株洲一带攻打团防局、杀人放火的指挥官司之一,要求赶快出兵围剿。省清乡委员会主即密令湘潭伪政府派人清乡。湘潭伪政府派队三百多名赶来株洲,声称要剿灭工农武装,尤其要捉拿女杀人放火指挥官汪起凤。连起凤十五岁的孩子,因搞过儿童团长,也在捉捕名单之列。清乡队气势凶凶,一到白关铺,还没有站热地皮,株洲三个连的工农武装,在朱少连、蒋长卿、汪起凤等人策划下,就在这天晚上,分别从八叠、鸡冠冲、残梅出发,三路围攻清乡队,在白关铺展开激战。敌人见工农武装攻势英勇、步步进逼。自已处于被围歼的境地,不敢恋战,慌忙率队突围而出,星夜南向朱亭、石亭、军山一带逃跑。

在一系列的武装战斗中,起凤虽以自已不能亲自参加夜间武装出击为憾,但她并没有闲着。她除忙于情报、联络、组织、发动外,还担负着一项重要任务,就是革命战士的家属工作。尤其当她接上级命令,要组织一批工农武装上井冈山支援根据地战斗时,做好家属工作更为重要,当时,家属中主要顾虑:一是怕亲人出危险;二是家庭生活困难。起凤很体帖这些革命家属的心理,当战斗紧张的时候,她总是来往家属之间,或者帮助解决生活困难,或是宣传形势,用革命道理劝慰他们。一时思想不通的,她就在夜间与家属同睡一床慢慢的谈心,直到劝退为止。家属生活上有困难,她就自已拿出钱来帮助解决。她的诚恳、细致、无私的作风,赢得革命群众的赞誉。
一九二八年春季,湖南省委根据毛主席指示,要组织一批地方党的骨干上井冈山。省委派袁德生等同志在株洲的残梅乡,召开湘潭、醴陵、浏阳等县党的骨干积极分子会议。起凤与汪春华、汪兴堂等到三人被通知参加会议。汪兴堂排行第六、发裁缝为业、家境贫苦。入党后,工作积极,在白色恐怖中,出生入死,毫不畏惧。他与汪春华(木匠)同是八叠地下党支部的重要骨干,起凤的得力助手;但他不善于多说道理。在这次开会之前,对其妻邓满珍说:“我这次要去开会。怕有两三天,也可能要个把礼拜才回。你有病,我买了几副药,你煎着吃就是了。”邓提出怕他路上出危险时,他说“这怕什么,砍了脑壳还只碗大的疤!”邓因生小孩还冒满月,见兴堂外出开会,本来就很不愿意,现在又听他说什么砍了了脑壳还只碗大的疤,心里一惊,呜咽地哭起来,更加不肯让兴堂离开了。起凤得知后就在这天晚上来到他家,与邓满珍同睡在床上,细声细气的劝道:“六嫂呀!兴堂为的是我们穷人闹翻身的大事。你想,你同兴堂祖祖辈辈辛苦劳动,为什么现在还是冒吃冒穿?这还不是那些土豪劣绅盘剥了你,使你们翻不了身?前几年办农会,穷苦人刚翻点身;现在这些反动家伙又反过来了,又在杀害我们穷人,我们不跟他们斗,行吗?兴堂这次去开会,很重要,很紧急。据说,上面有大人物来,这些头面人,就是来同我们商量如何打倒土豪劣绅,帮助穷人翻身的大事,一定要去。你暂时吃点苦,不要紧,也不要怕,我们一定会成功的。以后我们的日子也会好的。”邓满珍被她这么一说,也就通了。农历二月初三日,起凤一清早就动身去残梅开会。临行时,对邓满珍又再次安慰一番,并嘱咐说:“我们这次是很秘密的,切记不要对任何人讲。”这次汪春华同汪兴堂两人先行,起凤就叫党的积极分子汪又益推一辆江西车子,买了香烛,她坐在车上装作去敬菩萨,打把伞作遮掩,从另一条路去残梅。她没有料到汪兴堂、汪春华两人还没有到达会议地点,就在途中被敌人杀害了。
残梅是个山区,地界浏醴、崇山峻岭,树木参天,一望无际。这里有株洲工农武装一个连在此活动。省委在这里开的这次会议,规模较大,参加会议的约两千人,四山岔要口,密布工农武装放哨。凡来参加会议的有联络暗号,组织十分严密。会议主持人为袁德生、朱少连、蒋长卿等同志。起凤和赵云生(女)任大会秘书作记录,会议开了三四天,主要讨论如何组织工农武装上井冈山,确定谁去谁留。去的人,要交代安排好家庭生活;不能去又能在当地站住脚的,就继续留下搞地下活动,配合井冈山的斗争。会议选出袁德生、朱少连、蒋长卿等为领导班子,准备率领队伍,去攸县醴陵交界的皇图岭集合,然后上井冈山。起凤把八叠上井冈山的武装力量安排好以后,因自己是细脚,不能回去,仍留当地活动。起凤在开会期间,得知兴堂、春华在途中被害,感到非常悲痛。散会回家时,她决定冒险去两人被害的现场看一看。她买了些面酒之类的礼品,装作给人庆寿的祥子,仍以布伞遮掩,坐江西独轮车直到出事地点油尖坳附近的麻园坳,见兴堂、春华的尸体还躺在那里,他举目四周瞭望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动静,即忍悲下车检视一番,看有无有关党的文件在身,然后从容起程。不一会,又听人报知,前几天杀害兴堂、春华的敌人,仍在前面捣鬼,要起凤提防。起凤就改道转到赵家湾一个熟人家避起来,然后绕道潜回八叠安排人去收殓尸体。为了做好两家思想工作,她忍着悲痛,亲自去进行劝慰。又在经济上给他们帮助,并向他们表示:“你家如有困难,尽管找我就是。”
株洲地区武装在朱少连同志率领下,在去井冈山途中,因功打醴陵为反动派打败,队伍也给冲散了,反动派又嚣张起来。团防局就多次派人搜捕起凤,第一次竟被她机智勇敢的起凤面对付过去了。原来敌人以为起既是共产党头头,又是杀人放火指挥官,一定是个身材粗犷,大手大脚的女人。不料一进屋,却走出一位清清秀秀,亭亭细脚的中年妇女来,笑盈盈招呼请坐。伪兵没有料到她就是起凤,就追问:“汪起凤哪里去了?”起凤从容答道:“老总来的不当时,起凤昨夜没回家,我是代她守屋的。你们坐一坐吧。”接着泡了茶,就拿来菜篮,对伪兵说:“诸位老总,请不要走,我寻点菜来搞饭吃。”说着就装作去后园寻菜,趁机溜走。敌人坐了一会,不见动静,再追问时,起凤已不知去向了。
敌人三番五次的来追捕起凤,都被起凤机智的逃开了。敌人几次扑空,甚为恼怒,就抓羊抵鹿,把汪家一些没干系的人捉了去。但也不解决问题。这些家伙,既领略到这个细脚寡妇的厉害,觉得她神出鬼没,很难对付,她就越发事到起凤的存在,对他们的威胁,因而也就越要捉拿她。于是敌人放出密探,对起凤行迹多方进行侦察。就在这年五月间的一天,敌人探得起凤回家歇宿。次日黑早,伪团防局就派了管百个武装,带着几挺机枪,分三路来八叠石埠湾围捉起凤。这时天还只麻麻亮,汪家雇工曹茂光这日也起得很早。他刚打开门去塘里洗菜,很机警地看到对面垅中许多荷枪的伪兵,快步向石埠湾走来,他就急忙跑进屋里,见起凤还睡在床上,就急忙唤道:“冬嫂子!冬嫂子!还快走。团防局来很多人捉你,快到门口了。”起凤立即起床,很镇定的说:“不要紧,慌什么?”说着穿上鞋,捎上随身衣服,从容打开后门从菜园上山,由柞树坡小路翻山越坳,直奔河边,途中还在曹思见家弄了些现饭现菜吃了。走到河边,对驾渔划子的船工说:“团防局在追捕我,请快渡我过河。”说着立即上船躺中船舱里。船工认识起凤,平日很钦佩起凤为人,听起风有急难,二话也没说,就立即把船开到江心。起凤又指挥他把船掉头向下水直看着。不一会,敌人赶到江岸张望,这时天下着毛毛细雨,河里没有船渡,但只见一只空渔划子在江中,慢慢向下游直走。伪兵唤道:“你这划子到那里去?”船工答道:“我就是渔划子,从渌口到株洲去,不能渡河!”伪兵以为起凤没有到河边,就急忙回头四处搜索一番,复返起凤屋里抄家。当即抄出郭亮、杨昭植等同志的相片和一些已写好的宣传标语,就把起凤十五岁的男孩捉了去(后被保去)。
起凤随船向下游走了一阵之后,估计已摆脱敌人,便叫船工开到对岸。起凤是个精明人,船到岸,就请船工先上岸探看虚实,然后才从船舱内爬出来,走上河岸,去到小雷公塘附近一个叫郭麓生的革命同志家里歇下。恰好这时,在湘潭地区领导地下党活动的罗学瓒同志,也在被敌人四处追捕下,正准备离开湘潭。他听说起凤正在避难,就通知她和郭麓生一道到马家河下游的湾塘港,同乘一小蓬船去长沙。到达长沙,罗学瓒和其他几个同志去上海,起凤上岸,潜伏长沙市区继续活动。
随后,党派她去华容工作,起凤就到南县三仙湖一带活动,仍以搞缝纫为掩护。不久,湘潭东二区农会委员长谭惠等人也来三仙湖避难,与起凤取得联系。这时,八叠党支部的骨干多来华容县地区,易春庭在注滋口,曹荣生兄弟在杨林所,袁树生、汪子文(七裁缝)在华阁。华阁离起凤很近,只有六七里,其他两处相距都是八九十里,与起凤相处成三角形。起凤首先与袁树生取得联系,并在华阁建立联络站,命袁汪两人任联络,分别同易春庭、曹荣生取得联系,她就写信介绍谭惠分别去注滋口、杨林所同易曹两人取得直接联系,成立地下党支部,开展地下活动。并在岳山附近的安福垸丁头镇开设一个茶馆,由党员张广元经管,作为地下党的联络点,党内同志经常来此聚会。这时,党的一切指示、活动计划,都由起凤通过华阁联络站,分别向注滋口的易春庭、杨林所的曹荣生传达,形成一个地下活动联络网。
起凤等人,在华容活动了一个时期,敌人暗探邓跃庭探得起凤等人在华容一带活动,立即报告株洲团防局,反动派就叫邓带路派人去华容地区追捕起凤等人。但因人地生疏,敌人三次追捕,都被起凤巧妙地指挥避开了。有次敌人打听得汪起凤和袁树生等人,在一户农民家里开会,匪兵闻讯,立即从十几里外,赶到这户农民家。顿时,将屋团团围住,然后进屋搜查。原来起凤在华阁找袁树生在此屋开过会,但立刻已经离开,只袁树生还在里边。袁见敌人进屋,开始匆促躲在厕所之内。不一会,他知道敌人中无人认识自己,就干脆不躲了,从厕所里大大方方走出来,当着敌人对农民家里的人说:“你们还没有听清楚吗?这些老总是来捉汪起凤和袁树生的,他两人不是从那边走了一阵了吗?让我去看看。”一边说,一边向外走,敌人没有注意,还是在屋里搜个够。袁树生一出外,就转个急湾跑了。敌人搜了一阵之后,又追户主,到底汪起凤、袁树生到那里去了,户主这才瞪着眼睛对伪兵说:“汪起凤我不知道,袁树生刚才不是从你们身旁过吗?还来问我做甚?”敌人一听,立时傻了眼,急忙往外追赶,但此刻,连袁树生的背景也看不到了。
不久,贺龙同志率领的工农武装,已由湘西转到南县、华容一带活动,起凤很快把地下党支部的活动与武装斗争紧密结合起来。在起凤活动地区,有个本地党员叫做刘德云,他在贺龙部下任大队长。刘率部回本地活动,起凤经常与他联系配合作战,并按捺支部成员袁树生曹华生直接参加武装斗争。
有次,刘德云率部去攻打岳阳杨林所团防团,起凤就布置袁树生等几人配合搞宣传,贴标语。在攻打团防局胜利撤退时,袁树生等人并没有跟随撤退,仍在继续贴标语,积极宣传。被华容团防局的人看到了,立即派兵追捕,袁树生等人就分散逃跑。敌人开枪射击,袁中弹,扑地装死。敌人以为袁已死,即继续前追。袁见敌人过去,抬头望了一下,想起身逃跑,被一看牛娃看见了,惊呼:“阿呀!这人还冒打死!”敌人听了,就赶快回来补了一枪,袁树生同志光荣牺牲。
这一时期,她改名言其华,还经常被派去湖北巴东县活动。一九二九年春,他在巴东患病,写信去安源,要她弟弟董植阶寄予了路费,她又回到安源,一面要她向给他治病,一向仍以缝纫为掩护,负责安源去井冈山的通讯工作。宋新怀同志来安源,正与党组织失掉联系。起凤知道后,即写信为宋接上了头,就一道在安源搞地下活动。她并培养弟弟董植阶参加通讯联络工作,植阶经常以小贩身份,送信去宁岗。红半年左右,国民党又在安源大肆搜捕革命同志,起凤又不能立足了。董植阶极力主张她上井冈山,起凤因自己与贺龙部有工作关系,决定仍去湖北。临行时,她惦念多年未见的小女,就叫她母亲秘密从株洲把女孩汪发松叫去。初见面,母女已不相认了。经旁人介绍,才抱头痛哭起来。起凤安慰了已十三岁的女孩一阵之后,就动身离开安源,并叫女孩随同一道乘火车至株洲。为避免敌人注意,母女同车不同厢。到了株洲,她在车上凝泪目送女孩下车走入人群以后,自己随车去了岳阳了。
这次,起凤到了巴乐,不可何故,与当地党组织未接上关系,她便回华容地区与易春庭等人一起活动。七月章,湖南省委调她回长沙。临行时,召集谭惠、易春庭、曹云生等人布置工作后,她对同志们说:“我要去长沙了,你们留下来,任务很艰巨,要好好的搞。放稳重一些!我到长沙后,会有信来的。”说罢,就与大家怏怏告别。

一九三○年六月间,起凤接到省委的指示,红军不久将会进攻长沙,要求城内党组织及早做好迎接红军的准备。随即地下党还组织一个迎接红军进城的筹委会,起凤为筹委之一,积极开展筹备活动。起凤为打入伪部队,以掌握敌军动态,就设法结识了敌十九师王副官的爱人,彼此相处甚好。利用这个关系,起凤接近王副官,在伪部长谨慎地开展工作,刺探得一些敌军活动的情况,为红军提供了军事情报。这年秋九月,红一军团在南昌附近与彭德怀同志所部汇合,突然急转向西,向长沙进攻,终于在地下党的支持下击败长沙守敌,占领全城。一时,长沙人民欢声雷动,起凤除热烈开展慰劳红军工作外,还积极为红军筹措军饷而日夜奔忙。城中贴了许多标语口号如“活捉何键”、“打土豪分田地”、“欢迎白军兄弟当红军”等等。这时伪军王副官被红军捉住,王十分害怕,多方托人保救。起凤利用这个机会,出面调解,要求王做到两条:1、把自己掌握的枪弹交出来;2、有事一定要支持。王满口答应说:只要救我一命,什么条件都可以。王被救出来后,两夫妇对起凤千恩万谢,表示好感。红军占领长沙约一个星期左右,为了避免敌军的围困,就主动退出长沙,回到根据地。这时,八叠传开一个人人爱听的有趣消息,说红军退出长沙时,有人看见汪起凤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威风凛凛的随红军去了。其实,起凤并没有随红军退去,而在红军走后,仍潜伏在敌人鼻尖下继续活动。她寄住在城南金盆岭和韭菜园的两个亲友家。她任湖南省委地下交通站的负责人,并把住在韭菜园附近的菜农汪文俊家建成一个秘密特区通讯处。这里东到上海,东南到江西莲花、安源,北到华容,都在此处联络。起凤每天以缝纫为掩护,四出活动,不时来往于长沙至安源之间,了解情况,联络同志,为党递送情报。那个王副官在一段时间内,表现还好,曾给起凤提供了伪部队的一些情况,并曾写过几次路条,给起凤去安源等地活动。这日,起凤探知一个确信,安源党组织一个叫胡立生的叛变了,仍混在党内,未被揭露。(注四)起凤立即将此事秘密通知安源。安源党的领导接信后,立即采取措施,把叛徙胡立生引到安源灯盏坡将他处死,使安源党组织消除了一个隐患。
这年八月,起凤又接到党的密令,说红军第一方面军在毛泽东、朱德、彭德怀等同事的率领下,第二次来攻打长沙,起凤又日日夜夜为支援红军攻城而奔忙。这次因长沙城内敌有重兵把守,城外又调来大批援军,红军经过激烈战斗,消灭敌人两个旅之后,为避开敌人大军包围,未进占长沙,于九月间迅速撤回到江西。就在这次迎接红军的活动中,起凤与王副官的关系,被一姓王的特务发觉了。于是敌人把王副官密捕起来,严刑拷打,王当即把起凤的情况暴露了。在十月间的一个早晨,起凤正拿着缝纫工具,出外做工,走到清水塘附近被王带领敌兵把她拦路捉住了。(据说,起凤被害以后,王副官的爱人大骂丈夫冒良心,一气之下,也自缢了。)
起凤被捕前夜,写了一封信给在安源活动的董植阶,放在抽屉内尚未发出。敌人在汪家搜得这封信后,即派十多个伪兵,去安源逮捕了董植阶,押来长沙。住户汪运俊及其大儿子,也以窝藏“共匪”的罪名,随后被捕。他们都被关在皇正街四路总指挥部监狱里。汪家只留下一个十三四岁的汪玉华给他们送饭,其余大人也都躲开。起凤见连累了汪家,心中很难过,有次汪玉华给起凤送饭时,她乘机出示伤痕对玉华说:“老弟啊!你看,我被打得冒一点好肉了。但请你家放心,敌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别人,要死就死我一个。我连累了你家,你家的好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将来革命胜利了,你们家会有好处的。你以后,也不必为我送饭了,反正我也吃不下什么。”在敌人法庭上,她还多次为汪文俊辩解。她对敌人说:“汪文俊完全是以族谊关系让我住的。他并不知道我的活动,我也未向他讲过任何事。他是个极老实的人,你们没有理由拘捕他,一切应由我承担。”敌人见汪文俊是长期在长沙作菜的,没有别的证据说明他参加了起凤的活动,在起凤的争辩下,敌人把汪文俊关了一个短进期,就释放了。
起凤被捕的消息传到八叠后,广大劳动人民都为她焦急不安,只有汪连山如释重荷,高兴极了。他深恐伪政府放走起凤,留下“祸根”再来共自已的产,就几次连续向伪政府进禀,要求把起凤杀掉。起凤在狱中,神态自若。敌人多资审问,严刑拷打,腿骨也被打断了,她始终坚贞不屈,只说“不知道”。随后,敌人又诱她自首,遭到她严词拒绝。于是敌人就决计杀害她。这天,敌人把她押赴刑场时,因她的性子倔强,不肯行走,腿骨又已打断,敌人只好用人力车拖着她走。起凤节烈异常,沿途高呼“打倒蒋介石!”“共产党万岁!”等口号。敌人很恐慌,急用石头、破布等物,严堵其口,鲜血直流,仍作高呼状。卒于浏阳门外识字岭壮烈牺牲。其弟董植阶同志,也同时同地英勇牺牲。起凤牺牲后,敌人宣布示众三天,不准收尸,八叠革命群众闻讯后,悲愤交集,不顾敌人禁令,当夜就将尸体动回八叠,用棺材收殓妥贴,葬于八叠垅中。至今人们纷纷前往墓地探看,默哀,悼念这位吒咤风云震憾一时的女杰。有诗赞云:

八叠多英杰,人称起凤高,
挣开名教索,踏破纪纲牢。
擎旗闹革命,战斗建殊劳,
步细行高洁,凌霄一凤毛。

注一:八叠乡属湘潭一区(株洲),居株洲上游,滨湘江,地势低洼,当年总是大水大灾,小水小灾,无水旱灾,加之有所谓“三恶”、“三尖”之类的豪绅,吸民膏脂,农民痛苦不堪,他们辛勤务农,却不能以农为主,谋生主要还靠于工业。因此,八叠农民中,机匠,裁缝、木匠特多,在株洲转运局作挑煤工的也多。
注二:大革命时期,东一区为湘潭的模范区,八叠又为东一区的模范乡。
注三:八叠依靠安源路矿工会株洲分会这条红线,培养了大批来株洲转运局挑煤的八叠农民兼手工业,如易春庭(裁缝),汪先宗(机匠)等人入党,于一九二四年八月十四日建立农村第一党支部,后改为特别党支部,与韶山同为最早的两个特别党支部。
注四:当时八叠有首很流行的民谣云:道田三恶,邓满、凤祥、世爵;九甲三个富,月轩,亮轩,道清铺;八叠三个尖,梅林,声秀,十二癫。
这“三恶”、“三尖”都是八叠附近有名的地主勒绅。十二癫就是汪连山的父亲汪十二。歌谣是当地袁富二裁缝写的。
注四:胡立生曾任安源第二届裁判委员员长,1928年间任过湖南省委委员,叛变后,仍混入安源地下党组织。

来源:株洲文史 凌霄一凤毛——汪起凤烈士传略 作者 罗 宇 白 一 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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