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讯体验所带来的深度思考(二)

以前总认为忍痛是天生的,或是能锻炼出来的,佩服那些抗击打能力强的被动,总会不由自主去想:如果我能这样就好了……体验之后却有了新的感触:喜欢疼痛这种感受。感觉疼痛能够挑动起脑神经里沉睡的那部分懒惰,是激励,是催人奋进。疼痛能给我警醒的意识(不知是否包括头悬梁锥刺股),让我清楚地感知自己的存在。疼痛能使我进入我所怀恋的背景,进入我的梦境时代,还有那种心理意识上的残酷。

逐渐地,我感觉到有的刑加之于身的是瞬间的痛苦,是一种暴风骤雨式的,令人窒息的,而这种皮肉之痛,随着松刑会消除很多,而且即使皮肤有破损之处,那种疼痛也是充满暧昧意识的自恋。而且,这类疼痛是可适应与可锻炼的,可以用正面的“迎战”来抵抗,来对待。疼痛过后,是战胜后的满足,之后回想起来,则充满了鼓励,奋进与坚定。

而有的刑导致的疼痛,激发的感受却是相反的。如那种持续的,无尽头的痛,一遍遍反复、迭加、持续在手指上、身体上的……这种痛是可怕的,无边无际,刑不紧不慢逐一继续,然后是新的一轮,再新的一轮……脑子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只能想方设法用侧面的,辗转的“熬”来躲闪抗衡,为疼痛找一个新的出口。挥不去,停不了,一级级一点点加重,我不知道这种疼痛会持续多久,下一个会是怎样的力度,会有多长时间,这种疼如果落在一个手指上,而心里忍受着这个,却被迫想着下一个将要承受的感觉,持续的恐怖是最难耐的,而这还不是全部,伴随着力度、强度的变化,疼痛于钝与锐中交替,时而又迭加在一起,这种弥漫于整个身体并深入脑髓的感受真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疼在它处,却又直达脑神经,有着超强的空间上的位移能力。忍到最后已无力抵抗,感觉再继续下去不会晕不会死,而是会疯掉。这种感受是灰色的,令人怀疑的,直接打击人的信心的,无法迎战,无可躲避,是要用柔性迂回的做法去忍受,去卸载。疼痛会让我怀疑我的坚持,怀疑我的承受力,怀疑我是否做的对,怀疑我是否该坚持,该忍受,甚至怀疑一切。松刑后,不是满足,而是思考,是沉重,是感动。

也就是这样的念头让我不寒而栗,也让我汗颜。我只是体验了一个很小的片断,而这小小的扰乱心智已让我很难抵抗,如果主动的逼问更紧一些,或同时加上其他的刑,我定是无法坚持,一败涂地。这也使我更加敬重英烈。他们于默默无闻中承受着巨大的心里压力和身体压力。死亡并不再可怕,我也不可能体验得到,而可怕的是精神上的崩溃,这点我几乎要感受到了。

以前对于刑讯中精神崩溃了的,甚至疯了的先辈,大都采取鄙视或漠视的态度,而宣言褒奖的都是英勇就义的英烈。实际上,这些精神崩溃的人中,很多是真正的英烈,令人景仰。他们已经忍受到了无法继续忍受的地步,只是在个人体质或说神经管生理发育方面有些不是太强罢了,这不是人们能练就的了的。忍痛到了放弃自己的意识的地步难道轻于放弃生命么?